路灯从他们的斜上方,打下一圈橙黄。
偶尔有散步的人经过,看见他们相拥的身姿,也只是会心地一笑。有只萨摩耶跑过来,蹭了何湫一身的毛,又被他的主人叫走。
两个人也就起身往回走。
回了家,丁堰去给肥皂喂饭,何湫趴在沙发上,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王子…”
“什么?”丁堰没听清,问她。
“那只萨摩耶,叫王子,我听到了。”何湫笑着回他,再一转头看到角落里乖乖吃罐头的肥皂,又有些忧愁,“人家这名字一看就颇得主人疼爱,你干嘛给肥皂起这么个随便的名儿啊?”
“不可爱吗?”丁堰也笑起来,一把把吃得正欢的肥皂给抓起来,“捡到她的时候,她瘦得不行,又脏,一身猫藓。又是只橘猫,活脱脱像块被人用秃了的肥皂。现在长大了,长重了,就不那么像了。”
“什么呀,我们肥皂现在也很苗条好嘛,连十斤都没有…”何湫替肥皂打抱不平。
肥皂吃饭吃到一半又被打断,自然不乐意,一口咬在丁堰虎口上,扭身跳回地板上,还转头睨了丁堰一眼。
“就是这样一天天不安生,她才吃不胖…”丁堰揉了揉自己的虎口,给何湫看,“下嘴还挺重…”
何湫去瞧,虎口上有两个泛白的牙印,她笑得促狭,“多可爱的牙印,一看就是使了劲儿的。”
“何湫你真是…”这一人一猫显然沆瀣一气,宛若一丘之貉,丁堰拿她俩没办法,只能笑着摇摇头。
气氛太好了,好到何湫都舍不得结束这场拌嘴。
但斟酌几番,何湫还是忐忑着开了口,“堰哥…我有话跟你说。”
“嗯?”丁堰用气音回应她。
何湫起身,把蹲在墙角看肥皂吃饭的丁堰拉到沙发上坐下。
她也没有立刻张嘴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丁堰的手很大,骨节明显,何湫用两只手都包不住。
何湫抓着他的手,几度想开口,但字句还未整理妥当而胸腔又振荡,那振荡上延至她的喉口,以至于无法出声。
“想说什么呢?”丁堰没什么表情,也没任何动作,由着何湫低头抓着自己的手。
何湫没回答,他抽出手将何湫的两只手一起包住,又重复了一遍,“想跟我说什么呢?”
何湫只是支吾着,一直在抠丁堰的手掌心。
“别抠了,”丁堰叹口气,“先是被肥皂咬了一口,现在你又使劲儿抠,我这手还要不要了?”
“噢,对不起,”何湫把纂成拳,半晌才又憋出一句,“你…你这段时间老冷落我。”
“那有没有可能是我比较忙呢?”丁堰没什么表情地挑了下眉,但何湫低着头,所以并没有看见。
“你放p…”脏话就在嘴边,何湫硬是咽了下去,“你就是在冷落我。”
“为什么这么说呢?”丁堰面上带了些嘲弄,话语里更是步步紧逼,“我把你删除拉黑了吗?我不理你了吗?你打电话我没接吗?”
刚刚还亲昵的氛围瞬间消散,连肥皂都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滞凝,吃饭吧唧嘴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他在故意惹怒我。
何湫这么对自己说,也在心里劝自己:冷静,千万冷静,本来就有矛盾需要解决,一定得好好地、冷静地沟通,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没必要…
靠!我去你的吧!你以为你谁啊!
何湫深呼吸了好几下,还是没憋住,“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你没有任何问题,你特别周到。”
“你起床给我发早安,睡觉前给我发晚安,每顿饭问我吃得怎么样,我生病了你还给我送药…”
“那按你这么说,你不该夸我吗?怎么还觉得我冷落你了呢?”丁堰打断了她的叙述。
“你就是不正常!”何湫气打不出一处来,声音逐渐拔高,“你敢说你没有故意疏离我吗?你跟我说话的语气就是很客气!阴阳怪气的,你膈应谁呢?”
她气得去翻聊天记录,一口气找到去年四月份两人重新联系上时的对话。
何湫把手机怼到丁堰眼鼻子底下,不停地往下翻,速度快得丁堰根本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你自己看看!你好生看看!我俩以前有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吗?有吗!”
“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何湫狠狠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泄愤。
沙发是布料的,手机弹了一下,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也许是因为在她抱怨的这段里,丁堰都是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她,也可能就是因为她使了全身力气把手机摔在沙发上但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何湫满腔的火一下就泄了,觉得可笑又悲哀。
她的声调一下就低下来,“我跟你打电话、发消息,你张口就说自己忙。问你在忙什么你也不说,丁爷爷生病和修理厂的事儿我还是从石祁嘴里问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呢?或者来找我?”丁堰终于沉着声音开口问她。
火气顷刻间又冲上头顶,何湫甩开他的手,急赤白脸地冲他嚷:“丁堰,你讲不讲道理啊?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噢,我在电话里被你拒绝无视一次两次三次,然后你还要我腆着脸地来一遍遍问你?线上抓不着你我还得跑线下?”
“你对我…是不是有点要求太高了?”
“是,丁堰,我是挺喜欢你的。但我也是要脸的吧?”
“你爷爷住院,修理厂的事儿,你是不是都没跟我说?我从石祁嘴里听到这些事儿的时候,我都觉得好笑。”
“上回于昕出车祸那次,我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派出所闹的那一遭让你没面儿,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那时丁堰把嘴唇贴在何湫额上说,你的事儿,我得从别人嘴里才能知道,这事儿才会让我没面儿。
想到那时的场景,伴随着胸腔里蔓延开来的无言委屈,何湫鼻子发酸,觉得自己的质问都没有底气,“我没问过你吗?你是不是不跟我说?那我怎么办,难道我追着你热脸贴冷屁股吗?”
不是因为不占理而没有底气,是怕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这样想着,何湫越发觉得憋屈和悲观起来,只觉得这样单方面的沟通毫无意义,便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