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何湫回家跟赵蓉吃饭的时候把这事儿提了一嘴。
她是当闲事来提及的,谁曾想竟勾出了赵蓉的忧闷情绪,“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我怎么放心啊…”
何湫听到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我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了?我这不是好好干着的吗,工资也不低啊。”
赵蓉苦口婆心,“但主要是你这工作不稳定啊…这公司能做成什么样儿,谁都不知道,对不对?”
何湫听得头疼,索性笑嘻嘻地扯,“但是人家给我买五险一金啊。”
“谁跟你说这个了?”赵蓉被她那泼皮流氓的样儿气得头疼,“让你读研你说不读,让你考公务员呢,你也不…”
“哎,要不你去区宣传部上班吧,边上班边考…”赵蓉一时兴起,“区宣传部的副部是你爸是一届中专出来的,你先去上着班,对吧…”
何湫舔了下嘴唇,踟蹰了一会儿才说:“不是…三千多块的工资很有吸引力是吗?”
赵蓉“害”了声:“你不要每天就想着钱钱钱的,钻钱眼儿里了是吧?”
“我俗,就喜欢钱。”
何湫不想再跟赵蓉讨论工作方面的内容,索性起身收拾碗筷。
但赵蓉还在喋喋不休,甚至一路跟着她进了厨房:“你说你不读研,得,我拗不过你,现在想让你找一份安稳点的工作,你也不肯。”
“我跟你说,你也别跟你爸闹得太僵,他到底是在体制内工作的,又只有你一个女儿…没得把好处都给外人,对吧?”
“我这几天都在想啊现在都觉得,是不是我和你爸没离婚比较好,你现在会不会轻松很多。”
“你说啥?”何湫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你有病吧你给我说这个?”
她鲜少用这样激烈的语气去跟赵蓉对话。赵蓉身体不算好,气不得,所以何湫在她面前一向都很注意收敛脾气。
赵蓉显然愣怔住了,何湫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还没斟酌出缓和气愤的恰当言辞,赵蓉就卒然拔高音量:“何湫你有没有良心!”
何湫本就有些分心,被她这话惊得悚然,手里的碗跌进碗槽,清脆的一声过后,碗碎了。何湫叹口气,有点无力,把手撑在碗槽两侧。她手上都是泡沫,一个滑溜就按到打碎的瓷片边上。
刺痛从手掌侧蔓延开来,又被洗洁精燎得火辣辣的。何湫把水龙头打开,血跟着水一起流下。
何湫只觉火腾地冲上天灵盖,水流声还是扑簌簌的,她语速很慢,极力压制脾气:“妈,你好像很喜欢说我没良心…”
“我说错了吗?”
“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良心?我都是为了谁?”赵蓉气得不行,“我想着我跟你爸离了婚,这一年怎么闹我都随你。”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儿:找工作你就没跟我和你爸打招呼,对吧?”赵蓉一条条地列举数落,“搬出去住也没跟我商量过,自己就搬出去了,还不许我去你那边,我是什么外人吗连你家都进不去?”
“找男朋友,你有问过我意见吗?自己就找了丁堰,那也行。你自己找就自己找吧,到现在都没见你带丁堰上过门,丁家你倒是去过好几回,我都不知道你这个恋爱是怎么谈的…”
何湫张嘴就想反驳,赵蓉却抢在她开口之前继续斥责。
“再说,再说回你爸。我都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你说说你,平时挺机灵一人,那时候抽的什么风!你跑到你爸婚礼上那样闹,你觉得你很痛快是吗?你让你爸难堪了,你就讨得了好了是吗?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你爸?”
“甚至说…怎么看我?人家会不会觉得是我让你来的?你闹这么一通,就以为可以出气了是吧?”
“人家只会觉得你这个当女儿的不懂事,觉得我这个当妈的没管好孩子,纯粹是个对前夫纠缠不休又不择手段的疯女人!”
“你发疯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我管别人怎么看我,不是…我替你出气,你就只知道骂我是吧!”
“再说了,是何先宏先让我俩难堪的!他出轨还办二婚宴,叫那个周鸿炳上台讲话都不通知自己的女儿,”何湫怫然变了脸色,使了点狠劲去踢橱柜门,发出“砰”地一声响,“他自己不干人事儿,我就不能…”
“不能!”赵蓉打断她,“你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是吧?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给我讲有仇必报这一套?你幼不幼稚?啊?!”
何湫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太阳穴直跳,“不是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讲完?”
“啊,你现在不舒服了是吧?你看看,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的话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你真的很自私,何湫。你跟你爸一样,你们何家人都一样自私!”
“是,你爸确实不是东西,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跟你爸离婚的时候,你就跟没感情一样,满眼满脑子都是钱啊车啊房子啊这些东西…都没想过劝一下,我还没下决定呢,你已经把家里的财产都分好了…”
“我有什么办法?你都给我架在那儿了,我只能离婚了…”
“我跟你爸离了婚之后,你也没想过要关心一下妈妈、在家里头多呆段时间…转头你就回北京了!每周就来一个电话…”赵蓉说着竟呜呜地哭起来,
“是,我知道你要毕业了,忙我想着你上班了会不会好点,结果呢?直接不声不响搬到外头去住了…”
赵蓉一直在说,但话捯来捯去总不过那几句。
何湫心里本来有千百句反驳她的话,但在她哭闹的攻势下也失了气力,最后只是说了一句:“随你吧,你都对。”
我也真够贱的,还真站在原地把她这些话都听完了,走出家门的时候,何湫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