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湫往下一看,自己T恤的下摆已经被她搓成皱巴巴的一团了。她连忙放开,把衣服理平展:“啊…”
“我今天确实生你气,”丁堰把衣服穿上才开口,“我本来还想夸你听话,知道等我和石祁来了再进去。结果进去了你倒是长本事了,一花盆就敢给别人砸脑袋上…”
“那刘继明什么体格?疯起来我都压不住他,你抱着个花盆就敢往上冲…”
何湫可烦他教育自己,条件反射地就想反驳,但还是费了些劲憋住了。
丁堰看她绷着个脸,显然不服气,于是语气更硬:“你想过没有,你那一下下去,刘继明没被敲晕,转过头来对付你,你怎么办?”
“或者说,你下手但凡再重一点,给那刘继明敲出个好歹,今晚上在派出所过夜的人就得换成是你了!”
丁堰的声音不断拔高,何湫都觉得自己的耳膜被吼得嗡嗡作响。
两个人都没继续说话了,丁堰跌回沙发上,平复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腔。
他一直在后怕。
他跟刘继明厮打成一团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何湫会冲上来。从花盆被砸到刘继明头上在掉落在地的整个过程,丁堰都是懵的。
他在镇子上街上闯荡的时间长,跟人打架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就跟开车一样,越到后面他越小心,越避免跟人起冲突。
他见过被扳手开瓢的脑瓜,流了一地的暗红液体;也见过在省道上被寻仇的人开着大货车撞死碾碎的一团红白血肉…
就算是万不得已非要跟人动手的时候,丁堰都是劝架大于拱火,拉开人多过于一头扎进去。
他怕出事儿,他很怕出事儿。
“何湫,我知道你不乐意听我说教。但我真的是…”丁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慢慢突出心里话,“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出事。”
何湫猝然抬头,去看丁堰。
丁堰的眼睛有点红,“何湫,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我爸为什么同意跟我妈离婚?”
回忆往事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丁堰慢慢道,“大概也就是我初中的时候吧,可能是初三?我记不清楚具体时间了…”
“我那时去我妈租的房子找她,亲眼看到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一个是我妈当时的男朋友,另外一个…”丁堰自嘲地笑笑,“可能是她的某一个前男友吧,”
“两个人先是吵架,后面就开始推搡、动手。再紧接着,两个人抓着手边上的东西就往对方脑袋上扣,”
丁堰转头看何湫,声音有点发飘,“就跟你今天把花盆往刘继明脑袋上砸一样…”
“我…”何湫的喉咙哽着,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两个人就在我面前扭打,满地都是东西的碎片。后面,其中一个人被打得急眼了,抓过桌子上的水果刀就捅进另外一个人的肚子里…”
丁堰回想起那时的场景,眼神都是虚的,“当时我妈和我被逼到阳台,隔了一道玻璃门,我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都清清楚楚…”
缓了口气,丁堰去看何湫,眼睛通红,“我知道你胆大,你今天冒着危险上来帮我,我很感激,也很感动。”
“但我想说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你面前这个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你就没跟人打过架,跑个步爬个楼梯都喘,真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何湫不是好赖话不分的人,被丁堰一席推心置腹地话说得眼眶发热,使劲憋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她翁着声音,仍在揪丁堰的字眼:“所以你是在嫌弃我弱吗?”
丁堰起身坐到她旁边,眼睛还红着,但也挑眉笑着回她:“你不弱?”
何湫不情不愿地承认:“我弱,我弱死了好吧…”
丁堰就朗声笑起来。
何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丁堰,甭管你信或是不信,其实我没那么冲动…”
“我确实是有脾气就发的主,但我不蠢。所以今天你喊我在店外面等你和石祁的时候,我听了你的话,没进去。”
“或者说得难听一点,我就没有那么在乎余青虹的安全。我报了警,又喊了你们来,就算当场走掉,也没人有资格指摘我什么…”
何湫想把胸口处的那股气咽下去,又或者,直接吐出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没那么高尚。我当时扑上去,只是因为和刘继明打起来的人是你,”
“丁堰,是因为当时的人是你,我才扑上去的。”
何湫直视着丁堰,有汗从额上滴进眼睛,生疼,给她刺激出了好些眼泪花。
丁堰起身去把空调打开,又去厕所拧了毛巾递给何湫。
丁堰没什么表情,站着等她把眼泪擦干,又把毛巾扔进洗漱台,才又走过来坐下。
“为什么?”他问。
“啊?什么?”何湫经了刚刚那么一遭,一时没记起刚刚的对话,有点懵地望过来,两只眼都还是红的。
“我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的人是我,你就愿意扑上去?”再重复一遍,丁堰的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但何湫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不明显的颤抖和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