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绕着商工院参观,惊叹不已,这个时代的神赋在渐渐衰退,人类的智慧体现出来,与强大的神力相比,冷兵器的威力微不足道,而现代的热武器就被赋予了神能,所向披靡。
当神赋彻底消亡,人类这个造物主便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从贫瘠的精神世界慢慢发展为充满无限可能的科技世界,从四大发明的产生到蒸汽时代的来临,由盛转衰,又是一个轮回。
目光辗转间,褚洄看到墙壁的一角置放了一件器物,十分眼熟,她走过去发现竟跟山洞密室里的那件古物一模一样,前面形如月晷,背面是星盘的样式,她垂下眼眸,看到前方刻在铜石上的名字是“溯世”。
溯世顾名思义,可以通过此物穿越时空,褚洄一时有些错乱,她开始怀疑自己第一次的溯洄之旅应跟此物有关。
君屿的声音忽然而至:“这是孟大人的惊世之作,如果能成功就好了。”他口中的孟大人便是褚洄的母亲。
“溯世”虽是实验的失败品,但意义重大,被视为商工院史上的里程碑,一直陈列于此,不管是当时的人,还是现在的人,无一不感叹,若能成功,便是跨时代的奇迹。
商绮的脚步有些急,过来对君屿说:“星云阁派人禀告,请殿下过去一趟。”
“何事?”
商绮压低声音:“据说是监考在石阶下面发现了作弊的纸帛,星云使把所有考生都留了下来,一一盘问,却无人承认,而且纸帛落在旁处,无甚关联,无据可查,星云使想启用乾坤镜,找出作弊之人,若只是误会一场,也好早些放考生们离开。”
褚洄又随君屿去了星云阁,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全是人,怪不得戎辛跟她抱怨:“每届擢考招人,只有时殷不愁。”
星云阁是那些富家子弟的不二选择,职务轻巧体面,所以竞争相当激烈,狼多肉少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君屿站到众人前面,大声说道:“作弊之人若是主动承认,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稍后被揪出来,那便是终身禁考。”他又强调一遍,依然无人站出来。
君屿令人开启乾坤镜,乾坤镜像极了考场里的摄像头,监察考生。
乾坤镜分为子镜和母镜,这里放置的是子镜,只有照到的场景才能被记存、翻看,而母镜只有一盏,乃是神器,可通晓过去,看到一切过去发生却未知的事。
天机不可泄,凡运用此物探知真相,便是窥探天机,要遭到天谴反噬的,一句概括会死得很惨,天道不可违,母镜被视作禁物,被南穹王封存起来。
乾坤镜中的画面一一闪过,那人终于扛不住身心的压力,从队伍里慌张趔趄地出来,一个前栽摔跪下来,他埋头趴在地上,浑身颤栗,声音抖个不停:“是我的……”考生马上解释:“可学生没有抄,我在考之前就扔掉了,请太子殿下和星云使明鉴!”
时殷让人取来他的考卷,快速阅览了一遍,无奈叹气:“可惜了……”他对考生说:“若真如你言,没有作弊,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写出来的,必能通过擢考,又何需准备小抄?你对自己就这么不自信吗?”
考生泪流满面,泣声不止:“我……我出身人族,又是寒门,为了此次擢考,家里散尽钱财,实在无法承受失败的结果,是我鬼迷心窍了,恳请诸位大人再给学生一次机会。”
君屿严厉斥责:“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不论你抄没抄,你都带进来了,传令下去,此人成绩作废,终身禁考。”他喊来侍卫:“将人带出去。”
考生连连磕头求情:“殿下,星云使,我错了,我不敢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侍卫上前将他架走,考生挣扎,想到自己再无缘擢考,多年苦读毁于一旦,家里的钱打了水漂,邻里、亲戚的夸赞将成为人人指摘,他无颜回去面对双亲,悲愤欲绝,决定一死了之。
考生欲撞柱之时,褚洄反应迅速,挥袖将他拦住,考生被力量弹了回去,摔了个屁墩,他立刻起身,又想自尽。
褚洄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薅住他的衣襟拽到面前,“你连死都不怕,还害怕失败吗?”
褚洄失望地推开他,时殷走过来道:“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星云阁向来公正,不论出身,你是觉得我会偏重贵族、不看学问吗?”
褚洄说:“你糊涂啊,星云使也是出自人族的寒门,所有人都可能偏私,但他绝对不会!”
君屿又道:“法不容情,所有人都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后果!”
翌日夜晚,褚洄登上星云阁,给时殷带来了姬兰雪配制的降火茶,她见时殷眉头紧蹙,“还在为昨天的那个考生惋惜呢!”
“他不值得!”时殷放下笔说:“想我那时,擢考尚未清明,所要面对的现实远比现在残酷,排斥、质疑、污蔑……我若像他这般懦弱,早就被这个吃人的世道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褚洄是打心底佩服时殷的,打破血统论,突破难以跨越的阶层,证明了人是可以靠真本事逆天改命的,一步步登上南穹王都中最高的星云阁。
时殷曾说过,凭什么贵族生来就可以坐享其成,凭什么让他们占尽权利好处,那努力岂不成了笑话!
寒门的天终于亮了,八大司的一司主事不再是神族、贵族的人来继任,而是有能者居之。
褚洄抿唇道:“我回头想了想,这位考生的心理我可以理解,寒门没有多少资本可以拿来当赌注,一旦孤注一掷,确实不太能接受失败的代价,如果没有与之相配的勇气,就不要赋予一个人无法肩负的使命。”
静夜沉沉,思绪无声流溯,时殷感慨问道:“水月,你觉得什么是公平?”
褚洄想了半晌:“不论高低贵贱,不论性别种族,世界在众生面前都是平等的。”她话锋一转:“然世间多有不公,往往这种不公存于低层、底层,越往下他们越无力……”
褚洄站起来,望向窗外广阔的夜空,满天星斗,熠熠发光,不禁说道:“既如此,他们更应该有登高的勇气,高位者更应该有包容的心态,英雄不问出处,星光不负寒窗。”
时殷转头看向她,眼里的情感复杂,唇角勾起淡淡的一抹弧度,不让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