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薰醒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呢？

岩永薰昏迷的那个晚上，食蜂操祈一直守在她身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总有许多话想说，见到好友终于脱离危险的喜极而泣，表示再也不离开她身边的发誓赌咒，要求她好好照顾自己的由家长姿态发出强烈警告……因为太多了堆积在一起，反而不知道先说哪一句，比口中语言更快付诸行动的是泪水，没有阻断的泪水从眼眶中纷涌而出，大颗大颗砸下，心脏都纠结在一起，强烈的痛楚，让食蜂操祈禁不住弓起身子。

是内疚，愧疚的快要死掉了，“心理掌握”是错误，食蜂操祈是错误，她的存在就是一直在给小薰带来磨难，如果不是跟她做朋友，如果不是自私地想要一个奇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小薰不会成为木原归序的目标，不需要承受这些……

还有上次，上次的Deadlock也是，她是不是该在那次事件中被攻击死掉，反正除了小薰，根本不会有人来拯救她，食蜂操祈不该被拯救，应该从世界上消失，跟心理掌握一起。如果没有她，小薰会过得更好，没有这么多事，不需要承受这些，她做错了那么多选择，那么自私。

但事实是，她无法自私地想要拥有一切。

“为什么要哭？小祈，为什么要哭？”

虚弱的声音，那么轻，像是菲薄的、随时会融化在空中的细雪，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奇异的澄黄眼眸如同熹微的晨光，那么温柔地注视着她的朋友，食蜂操祈却不敢抬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她泣不成声，“对不起……”

无法说出更多，难以启齿，心底一部分还犹豫着、祈求着不要否定这一切，那些在一起的时光，快乐的情感，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把自己埋在壳子里，好像不抬头就不需要面对似的，食蜂操祈忍不住颤抖起来，犹如害怕接受审判的罪人那般颤抖起来，她等待命运的大锤落下。可是没有疼痛，也没有灵魂被击碎的崩溃，只有温柔——有一只手，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头顶，摸了摸。

“小祈不要哭了，”女孩弯起眼睛，虚弱的笑容笑容甜而柔软，“だいじょう——ぶ……”

尾音轻轻上扬，后落下，像是一滴雨水落入湖泊那般静而柔，能包容一切。

食蜂操祈怔怔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原本时刻闪亮着的十字星也因泪水变得模糊，不稳地颤抖着，原本白皙的鼻尖和脸颊都哭出了晕红，忍不住更用力抽噎了起来，捂住脸，是羞愧也是抱歉。

岩永薰摸着她蜂蜜色的长发，眼睛弧度弯得更深，轻声道，“其实，小祈才像小孩子吧……”因为身体虚弱，总要断一会，才能继续说接下来的句子。“虽然总是表现出很厉害的样子，却也有脆弱的一面。”

反常地没有反驳这样“不大人”的形容，金发少女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中，“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牙齿咬破下唇，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把不愿意面对、不愿意说出口的话语用这样无可挽回的方式说给人听，到最后声音低下去，和泣音混在一起，还是觉得悲伤。

“没关系，能够保护小祈，我也很高兴。”

真心地这么说着，伸出的指尖如月光般柔亮，触碰上因食蜂情绪激动而发烫、发红的面颊，沾染了温热的泪水痕迹，指腹的水泽，像是一粒碎钻，即便微小，也绽放着属于自己存在的光彩。

“小祈不是说过吗？朋友要相互保护，所以，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在被人伤害、没有人在意的时候，我们更加要陪伴彼此。” 仰躺在枕上，偏过头，柔弱的颈项，易碎的白，没有血色的脸，但即便如病人般陷于无力，也没有狼狈，而是如枝茎纤细的花叶那般，不受干扰、优雅地舒舒绽放着，将脆弱也当作一种美丽，展示给人看。

体温相触、动作时衣料摩擦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夜色的静谧中反而让人觉得安然，食蜂弯下腰，搂住她，又像是依恋地靠在她怀里，岩永薰环住食金发少女的脖子，鼻息淹没在蜂蜜的香甜味道中，垂着蜜金色的、如藏皓月的眼，似藏着一股神性，轻声道，“以后也请继续陪我走下去吧，小祈。”

热泪忍不住坠落，食蜂操祈抱得更紧了一点，“好。”

“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