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蓉抬眸倪了她一眼,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轻叹一声:“只可惜风光依在,一切物是人非。”
宋凝霜一时语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篓边缘,正斟酌着如何接话,却听荀蓉又继续道: “说来也巧,”她忽地轻笑,轻抚鬓边垂落的青丝: “许久不见宋先生,奴家这刚至平陵便遇着你,你说…”她忽然倾身半步,“这算不算天定的缘分?”
宋凝霜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声音清润道:“荀娘子说笑了……”她话音未落,荀蓉已欺身上前。
“奴家可是认真的…” 荀蓉声音带着几分娇嗔: “宋先生怎还是这般避之不及,莫非是奴家生得不够美,入不得先生的眼?”
宋凝霜见状,神色未变,只微微侧身,隔开两人距离:“荀娘子貌美绝伦,只是这世间缘分,岂能说清,何况…”
“何况什么?”
宋凝霜眸光微垂,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宋某心中,早已择定一方山水。”她语声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哦?”荀蓉道,“你说的……可是姜书梨?”
“你知道?”宋凝霜分明记得姜书梨提起荀蓉时蹙起的眉头,曾猜测二人之间必有抵牾。何况以她心性,更不会无故透露,那荀蓉又如何知晓此事的?
“我不光知道你们的事,甚至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闻言,宋凝霜静立如松,眸光深了几分。半晌,她唇边一点冷淡笑意:“我竟不知,原来荀娘子还有窥人私隐的癖好。”
荀蓉倏然低笑出声: “怎么,这就恼了?”她指尖轻轻点在宋凝霜心口,忽然倾身向前,呵气如兰:“不若.....”指尖顺着绣纹游走,在衣襟处暧昧地打着转,“我再与宋先生说些更有趣的?”
宋凝霜不禁蹙眉,立即扣住对方的手腕:“荀娘子还是留着说与旁人听罢。”她抬眸,忽而松手: “宋某对此,毫无半分兴趣。”
“那若是关于姜书梨的事,难道你也毫无兴趣?”
“你什么意思?”
荀蓉挑眉: “我很好奇,姜书梨竟从未向你提过,她与这平陵城的渊源?”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灼灼地盯着宋凝霜,仿佛在欣赏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宋凝霜不语,只静静地望着荀蓉。
“看来,她当真瞒着你。”荀蓉忽地俯身,指尖挑起一株蔫萎的霜草。晨光下,草叶上凝结的冰晶已化作水珠,一颗颗坠入泥土。她将残草举到宋凝霜眼前,“这霜草看似晶莹,实则最是薄情——朝阳一照,便化作水痕,半点不留。”
“荀娘子若有话,不妨直言。”
“宋先生怕是不知道吧?曾经有位痴心郎君,他叫李葳,对姜书梨用情至深,甚至到了——”荀蓉红唇轻启,一字一顿地吐出:“非、她、不、娶的地步。”
闻言,宋凝霜眼睫蓦地一颤,如同寒风中战栗的蝶翼: “李......葳?”她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像一片雪花无声地落入深潭。
“这位李郎君啊——”荀蓉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不仅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你可知晓他二人如何相识的?”
不等回应,荀蓉已自顾自地轻笑出声:“竟是由一份茯苓糕结起的缘。”
“茯苓糕......"宋凝霜轻声重复,她倏地想起先前,那日她兴冲冲捧着油纸包回去,姜书梨尚未解开细绳,只是于鼻间前闻了闻,便已轻声道出:
"这是......茯苓糕?"
“你知道?这茯苓糕是此地独有的老方子,听闻传承已有百年之久,想不到你早已知晓。”
宋凝霜记得当时自己惊讶的模样,而姜书梨只是垂眸浅笑,恰好掩去了眼中流转的情绪。现在想来,那笑意里分明藏着太多未尽之言。
“不仅如此——”荀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与那位李葳......”话到此处,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可是发生过许多令人难忘的往事呢。”
闻言,宋凝霜指尖蓦地收紧: “他们…”她倏然抬眸望,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如同湖水表面被风吹起的细微涟漪。她迅速垂下眼睫,却在那一瞬的失态间,已被荀蓉锐利的目光牢牢攫住。
荀蓉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继续道: “西门楼东北角的望阳阁,最宜赏落日。”她忽又展颜一笑,青葱玉指绕着一缕发丝,“我记得李郎君可是常带着姜书梨在那儿共赏晚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