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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常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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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去官府查了案宗,现在已经到张平家了。”

两人加快脚步,踩过青石板路,不平的石板缝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呲溜”吐出沉积的雨水,回馈到来人的衣角上。

“师兄在那儿——”

前面是贴了封条的宅门,瑟缩在街坊一隅,过往都被尘封在这破旧的躯壳之中。背剑的高挑少年仿佛遗世独立地站在门前,将门外门里彻底隔离成两个世界。

江怀瑾转头看见了他俩,沈瑜走进了才注意到,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头戴小帽,身披罩甲的中年男人。

“你们来了,这位是衙门的赵捕役,负责张秀才的案子。”

赵捕头是个脸方方正正的男子,身材不算魁梧,五官普通,面容严肃,看起来一身正气。几人礼节性地互相点头示意,算是互相认识了。

以前有人教过卫鸿远,见人带笑是一种礼貌。故而此时他尽咧个大牙,对着赵捕头一阵阳光灿烂。

赵捕头见他跟个向日葵似的冲着自己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尬笑着回应了回去。正想着这正经仙门子弟的教养真是好,就听见旁边刚刚还春风化雨的青年人冷若冰霜的声音:

“师弟,你刚刚在外边吃了什么?”

卫鸿远浑身一僵,大牙温度一下被冻到零下,听话地收了回去,他知道,江怀瑾这样叫他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师兄……我……”

以他的嘴笨劲儿,是狡辩不了的,这种时候只有躺平任锤。所以他放弃挣扎,只道:

“师兄,我知道了,我回宗门后会领罚的。”

赵捕头不明所以,扭头看沈瑜——这人摆明了不想让战火波及,只是一个劲儿左看右看:

哈哈哈,这墙可真墙啊。

赵捕头一头雾水,多年生活的经验让他本能地开始打圆场。所幸江怀瑾从来就事论事,卫鸿远一认错,马上就多云转晴了,只淡淡撇了他一眼,见周围有街坊偷偷打量,江怀瑾温声道:“我们进去说吧。”

尘封的宅门打开,扑面是潮湿的霉味。外墙扑朔地掉着墙皮,墙根下青霉斑斑。两月的风吹日晒,这里已然面目全非。

这是个一进的小宅,祖堂前开了天井,漏下的光线和豪雨给无人打理的各种生命提供了野蛮生长的温床。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江怀瑾捻起地上的一张陷进泥里的黄纸——这是零星从外面飘进来的。

张秀才案子一直没什么进展,先前有衙役来搜查过一次,现下徒留一地狼藉。顾夫人把顾少爷和他的案子压着,不肯以妖邪作祟结案,这宅子之后也就一直封着。倒只有这里的东家受了无妄之灾,宅子解不了封,日后也难转手,干脆在外边请人做法事,吹吹打打间,黄纸转过季节的喉咙,陷进墙内惨绿,积压着的泥浆迟缓地蚕食着它的躯体,如今已经看不出昔日模样了。

沈瑜踩着青苔,险些滑倒,卫鸿远落后半步,扶他立稳身子,凑他耳后道:

“不是,沈兄,你说我师兄咋发现的啊!”

沈瑜回头,对着他大牙上的那块辣椒皮无语凝噎。

你说呢?

再往里去,墙角野蕨长势猖狂,遮盖了天井下西边的荒井井口。卫鸿远自进来起就一直不舒服得直摸鼻子,他将井上蔓延的藤蔓扯去,往里一瞧,奇道:

“咋还用石头填了?”

“荒废久了吧。”赵捕快说道,“这口井好多年前就在这儿了,不过几年前枯了,张秀才住进来后一直没管,只盖了块板子在上边儿,另在那边又打了口井。”

说着,他抬手指向了院子右边的低洼:“喏,在那里。”

“可能是前段时间他不忙了,有时间就把那荒井填了。”

卫鸿远没搭话,只是端详半晌,摸了摸鼻尖,似一无所获地退了回来。

江怀瑾看了看他,师兄弟俩眼神交换,什么也没说。江怀瑾推开祖堂门:

“先看看卷宗吧。”

留影珠吐出悠悠的光,卷宗的字句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眼前,哪怕是先前录入时已经见识过这等神通,赵捕快还是奇得微微发怔。

张平失踪前近三月的行踪,事无巨细地一一陈列在卷宗上,不过日常大抵是家——顾家,两点一线。请辞过后,日常外出就更少了,看下来倒是没什么异常。

“他失踪前一月张氏来过……”

“你说他娘吗?”

赵捕头回过神,接话道,“之前倒有好事者多话,问张秀才咋不把他娘接县城来住,他说他娘不愿意,在乡下住惯了,习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老人家嘛,倒是能理解……他娘进城,估计也是想聚一聚,往常他娘也是来得勤的。”

“据说一月的廪食银,以及之前开设私塾和做顾家教习夫子赚得的银两,除了日常的花销,他几乎都寄给了他娘,是个孝子啊。”

“年纪轻轻,出了这种事,哎……可怜了他的老母,这下彻底无依无靠了。”

沈瑜垂下眼睫,脑中浮现卷宗上的墨痕,逐字琢磨着,随口道:“张氏也在几日前失踪了。”

赵捕快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也……也失踪了……”

“这里提到,张氏住了几日,就回乡下了。不久后张氏突发恶疾,卧病在床,张秀才回乡照料了几天,在回县城取药时失踪。”沈瑜的手指穿过光幕,他停顿一下,颇为新奇地捻了捻指尖。

赵捕快还沉浸在震惊中,闻言只是喃喃点头:“是这样的——啊,勿怪,我有些走神……”

江怀瑾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无妨。”

说话间,他挥一挥手,留影珠吐出的画面似水烟般泛起波澜,氤氲间换了图影。

“赵大人帮忙调取了五年间华安县官府的失踪者备案,记录在册的共一百二十一人,其中疑为妖祟作案的超过七十起,这些是文书。”

“从整体上看,周边乡镇失踪备案较多,失踪时间联系较大,不排除有遗漏——县城失踪者的时间、身份更随机,联系不大。”

“另外,近一年来的失踪人数最多,频次最密,这也是群众恐慌的原因。”

密密麻麻的字文悬停半空,映入瞳孔,沈瑜试着用手指划动,就像现世划动显示屏那样——

竟然真的划动了。

他旋即开始快速翻找,自然没注意到后面江怀瑾随着他翻动动作而微动的手指。

找到了。

白燕兰。

江怀瑾随着沈瑜的目光看去——他发现这人虽然看着弱气,但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刁钻发现,这让他对他的举动总是莫名期待。

当然,如果他不带着自己那头脑简单的师弟一起胡吃海喝就更好了。

白燕兰的家庭成分很简单——一个混混爸,一个主妇妈,还有一个傻子弟弟。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白氏女燕兰,忿于婚事,窃家财,与人私遁。

不同于前面的走马观花,白燕兰的卷宗沈瑜看得很仔细,江怀瑾几乎过目不忘,已经将内容记了下来,见他还在琢磨着,也没打扰,只是扭头问起赵捕快:

“赵大人,三月前对此处的搜查,除了卷宗记载,可还有什么异样?”

“道长,确实是没有的。”

赵捕头陷入了回忆:“张秀才家里收拾得挺干净,本来也没什么东西,我们当时过来,几乎算得上一无所获。况且从他回乡过后到进城失踪,始终没回过这儿了,要说查,该从何查起啊?”

“他平日与人为善,没同邻里红过脸,没有仇家,哎!是妖怪……”

赵捕快眉宇间不自觉带上了苦楚和无奈:

“道长,您既然已经主动找了过来,也清楚咱们这里一年无故失踪的人数多达几何——不是我们不想管,而是鬼神怪力实非咱们平头百姓可以奈何的啊!方圆百里苦妖怪已久,求道长救救我们吧!”

说到此处,他哽咽着就要跪下,小天使惊呼不必,赶忙过去接着。卫鸿远见状眼疾手快地把赵捕快架了起来。

可怜赵捕头本来身形不算高,跟卫鸿远比起来更是相差甚远,这一架险些让他双脚离地,两手伸着拜也不是,比划也不是,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在小天使的眼刀下,卫鸿远讪讪地松手,扶着赵捕头,表情有点心虚。

“赵大人,您不用这样的,除妖卫道是修仙者的责任,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些事,就一定会插手到底的。”

赵捕快不言,只是一掀衣袂,郑重对他们一拜。

聚精会神研究着文书的沈瑜扭头过来,想要说些什么,看见这一幕,默了下去,突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感触。

命如凿石见火,这里大多数人都浑噩着,等待着那一点火星乍亮,然后通通归于沉寂。因为有今天、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一个人会在被动中接受死亡,这种恐怖的习惯已经无法在群体中掀起一丝波澜——直到一根救命稻草的出现,哪怕不知真假,也会打破整个水面的平静——因为希望和恐惧一样极端。

江怀瑾不想只赠送希望。

“我和卫兄在巷口耽搁了会儿,”沈瑜终于开口打破沉寂,“遇见了一群住在街坊里的孩子。”

“我想着,既然顾少爷经常过来,那比起后知后觉的顾夫人,这里的孩子应该是最先发觉的。”

“一孩童告诉我说,顾少爷是他们的玩伴,尤其与白燕兰最为要好。按照顾少爷的能力,相信只要白燕兰找上他,断不必逃婚。这样看来,白燕兰私奔的动机就显得有些牵强了。”

江怀瑾很快从激荡的情感中脱出身来,轻敲手指,沉思道:“你的意思是,白燕兰失踪另有隐情?”

指节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像振聋发聩似的,江怀瑾的声音更轻了些:

“白燕兰……沈兄,你是想说,顾少爷出事前常来此处,不是为了张夫子,而是为了白燕兰吧——顾夫人先前的引导,让我们先入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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