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这话一出,三人中只有卫鸿远惊讶得很明显。
江怀瑾面无异色,是他习惯性地藏好表情,以免显得冒犯;再加上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顾夫人的说法不过一个佐证,故而面上毫无波澜。
沈瑜嘛,纯粹不懂什么叫做“龙阳”,只暗自腹诽:
这名儿挺霸气的,又是龙又是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感觉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再听听?
卫鸿远扭头看了看淡定的两人,后知后觉自己的大惊小怪,不好意思地收敛了神情,内心挫败:
天杀的,师兄和沈兄都猜到了,只有他一个人没猜到,果然还是他太蠢了吗,呜呜……
八尺男儿在内心泪流成河,沈瑜倒没发现他状态不对,继续听着顾夫人讲述,越听越奇怪。
“知道逸儿这毛病,是几年前,他亲口跟我坦白的。我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将他掰回来,都没有成功,只能作罢。想着喜欢就喜欢吧,能哄着让他结亲就行,成亲了他就知道女人的好了。”
“我帮他瞒着老爷,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不愿成亲。我的孩子我最清楚,虽然不成大器,但为娘的又怎么忍心看他一直痛苦,也没再强逼。两年前,他搅黄了老爷指给他的婚事……他闹得太凶了,老爷也知道了这事,很是生气,连着好久把逸儿冷落了,想给他个教训。”
卫鸿远正听着,耳边忽然传来沈瑜的气音:“卫兄,我咋听不懂呢——什么叫做‘龙阳之好’?”
他虎躯一震,心中顿时一喜:他就知道,如果说三人中师兄是智力的高峰,那智力的低洼绝对不止他一个人,吓死他了!
迎着卫鸿远如释重负的眼神,沈瑜听到了答案:“就是断袖,男人喜欢男人。”
于是卫鸿远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沈瑜石化的表情。
泥煤,怎么还扯出男同了,那下面要讲的该不会是顾少爷和张夫子之间荡气回肠的忘年师生恋吧?!这种开放程度放到现在也该进重口猎奇区了啊——
请世界对我的耳朵好一点!
沈瑜面上不显,心中咆哮,脑细胞掀起了一场头脑风暴。
“张秀才是老爷请来的教习夫子,来府上任教了半年。他平日为人谦和,文质彬彬的,府上的人对他印象很好。逸儿在我面前还夸过他两次……”
来了来了。顾夫人一个大喘气,沈瑜的八卦之心吊在空中,有点缺氧。
不知道是不是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顾夫人停顿了好久,才顶着沈瑜复杂的目光破罐子破摔地开口道:“后来……我感觉逸儿对他好像有其他的心思。”
沈瑜:有种故事走向‘果然如此’的微妙蛋疼感。
“由于老爷的冷落,逸儿还挺依赖他的。我最初也没多想,以为只是出于师生之间的孺慕之情。直到后来,我发现逸儿在偷偷收集张夫子的物什……我心下怀疑,但没有声张,没能及时掐灭这点苗头。再后来,逸儿身边的小厮说,逸儿经常叫他去跟着张夫子。我这时才发觉事情严重了,又气又急,这篓子捅大了,没瞒过老爷——老爷觉得荒唐,我们想着把他辞了,平日不见,也就没了念想……谁知道,不用我们出手,他自己请辞了。”
顾夫人面上隐隐有些惭愧,提到儿子,又是愤恨又是心疼,那股子主母的气势颓下去了一半。
“张秀才请辞后,逸儿平日难见到他。我已经三令五申,底下的人不敢听他的话。他使唤不动下人,竟然自己偷偷去跟着了,老爷甚至动了家法,他却死性不改……”
“最后一次,他支开了小厮,自己跑了。我猜他又是追着那夫子去了,火急火燎地去找,却找不到他俩……”顾夫人抹了抹眼泪,声线颤抖,“两个大活人呢,消失不见了。要说是私奔,一点兆头也没有,逸儿再荒唐,也不会不给家里捎个信儿就走了……找了好几天,有人说看张夫子往山上去了,却没说看见了逸儿。山上不太平,我匆忙派人过去,就在山脚下找到了逸儿,那时候,他便已经……”
顾夫人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心腹丫鬟拿着手帕想为她抹泪,她抬手接了过来。
“我实在想不通,一个秀才,怎会有那么大魅力,像给他下了降头似的,勾得逸儿神魂颠倒……可恨我没早些出手。当年因为婚事的缘故,逸儿早早与我和老爷离了心,他什么也不说,我们也没办法……大人,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逸儿年少荒唐,做了错事。这种内因若是传出去,以后别人就看我们顾家的笑话了,故而府中上上下下都对此绝口不提……”
顾少爷一声不吭地离开家门,再发现时,已经有口难言。唯留顾夫人悔不当初,涕泪纵横。
沈瑜又想起了纸团里的字句。
如果是追求那虚浮的爱情,顾小少爷仅仅是奋不顾身了这一次,下场却如此让人唏嘘。当他挣脱了世俗筑成的墙,迎接他的不是幸福,是劈头盖脸的打击和流言蜚语。不知道他若是醒着,又该作何感想。
顾夫人走后,三人凑到一起简单交流了下看法。
“目前我有两种猜测。”沈瑜就着桌上的宣纸,用毛笔画了几个火柴人,“第一,张秀才其实是狐狸变的,顾少爷中了他的媚术。”
他奶以前爱看狗血八点档,最常见的桥段就是狐狸和书生,什么狐狸精魅惑俩人生情啊,狐狸精吃几个人什么的,老人家每次看到都真情实感地气得锤桌:“这狐狸坏得很!”
故事虽老,但套用在当下,意外地讲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