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
给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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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开学测验里考了年级第439名,这对于我小学期间一直名列前茅的成绩而言是个相当重大的打击。石大附中今年的初一新生一共有九百多人,我在他们当中算是最平庸的学生,这可真够让人不舒服的。
我知道您会直接交齐我的教辅材料费,我想知道教师会知道这件事吗?我的班主任在成绩出来之后就敲打了班里吊车尾的几个学生,告诉他们“孤儿院来的苦孩子都比你们考得好”。她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我的名字,但班里的同学都开始猜测这个孤儿是不是我们班的。我搞不明白她到底想怎么样,如果她不是想要告诉全世界我是个孤儿的话,那她未免也太蠢了;如果她只是毫不在意我的处境、贫瘠的大脑一时又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敲打人的台词,那她就是又坏又蠢。
这封信是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写的,我要避免在学校写信了。并非是我想要隐瞒自己来自孤儿院的事实,只是我不想忍受任何麻烦。正常家庭的孩子不会对来自孤儿院的孩子平常相待,好人会向你投以怜悯的目光,坏人会认为自己抓到了你的弱点而洋洋得意,两种都是麻烦,就算解决了也会有一堆后续麻烦的麻烦。我不想搭理班主任(她教数学),但在其他老师的课上表现都比较积极。中学里受欢迎的男生不就是那个样子么?成绩中上,性格开朗,课堂上和老师积极互动,和男生女生都能交朋友,在班里一呼百应……做到这些并不难,开学一个月,我已经和班里大部分人都熟识了,还参加了辩论赛。现在,我和辩论赛同队的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经常凑在一起,在老师要分学习小组时也主动一起,没人能说我们不是朋友,所谓的交朋友就是如此简单的事。
想象一下在学校里受欢迎的人其实是个他们同情的或是看不上的孤儿还是挺爽的。当然,这或许不符合您的价值观,因为您是好人,而我是个孤儿。
玄峥
第四封信
来自石城福利院
11月12日
给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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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绩有了一些微小的进步,从439进步到了第406名。这并不是什么本质上的改变,我的数学分数还是一如既往的低。理科总是很能拉开分数的,我看到我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排在年级前五十,但我的数学成绩把我的总分拖低了很多。我或许应该多做点数学题。
这并不是难办的事,我很快就以上课睡觉没抄笔记为借口,向我的朋友借来了一本教辅书。我会把常见的习题都抄下来,拿铅笔多做几遍。
很抱歉这封信就到这里了,事实上我也对空的这么多格子感到有点心疼,但我现在得继续抄那些基础题型了。离天亮只剩下六小时,我会在上学前把这封信寄出去的。
玄峥
第五封信
来自石大附中
12月12日
给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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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雪了,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没有那么大,所以不需要我们去操场扫雪,但我身边的其他学生已经开始讨论打雪仗的事了。我对雪没什么好感,即使我们要背那么多和雪相关的诗,老师也每次都在尽力地描绘雪景的唯美,但我看到雪只能想到冻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过冻疮的原因,我的手稍微冻一会儿就会变得又红又肿,曾经留下疤痕的地方格外地痒且疼。我被折磨怕了,所以从早上开始就在装病。这很有效,跟我关系好的男生立刻自告奋勇地和我换座位,让我坐到靠走廊的那边去。
我现在旁边没人,老师又没布置作业,所以决定给你写这封信。窗外的雪好像越来越大了,我明天或许要向李老师借一副扫雪用的厚手套。丑陋、笨重和残破都比不上冻疮给我带来的麻烦更多,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写呢。
语文老师刚才过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参加市里的中小学生作文比赛。语文组的几个老师都夸我作文写得很好,有一个教初三年级的老师说,应该把初一初二几个作文写得好的学生都凑到一起,让他们念自己的作文给初三的学生听。作文比赛我是愿意参加的,但跑到一群不认识的人面前念作文就有点蠢了,真不知道那位老师到底是想惩罚初三的学生还是惩罚我们。我在语文办公室填了报名表。这会儿是下午的自习课,老师们在喝茶吃水果,临走前我的语文老师给了我橘子和香蕉,还有一个老师说我太瘦了,给我塞了一瓶酸奶。这种好意让人有点晕头转向的。我在走廊上吃掉了香蕉,把香蕉皮丢进了水房的垃圾桶。揣着橘子和酸奶回教室的过程中,我想,还是语文老师们比较接近人类一些,数学老师感觉都是些不近人情的机器人。
之前似乎没说过,我被分到了八班,是不管我从哪个楼梯上来都要走半条走廊才能到达的班级。我一边路过其他班的教室一边朝着我熟悉的那扇教室后门走,无意间朝着走廊窗户看了一眼,看到一大片被风雪覆盖的高楼。我辨认出其中一栋楼是石城第二医院,我曾经没少往那里跑过。记忆中医院的大楼很高,我想看清亮着灯的病房都会让脖子发酸,而此时此刻,我的影子倒映在窗玻璃上,似乎又不觉得那些楼很高了。
雪真大啊,你喜欢雪吗?
玄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