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圣明,安禄山业已伏诛,这是他的头颅,请父皇过目。”李琩的声音铿锵,让他那温柔的模样都染上些战场的肃杀之气。
群臣躁动,就连一旁的陈玄礼都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李琩手里的包裹,惊得手里的剑都掉了。
李隆基更是惊骇,没想到一切发展都出乎自己的预料,却也连忙示意高力士去取来那包裹。
李琩向前两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被鲜血染红的布,又拨开凌乱的发丝和胡须,里面赫然就是安禄山的头颅,那瞪圆的眼中流露出惊恐和诧异,想来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就死去。
那些原先还在哭泣,颇有怨言的臣子宗室都不再吭声,目光也不禁在李琩与安禄山的头颅之间来回打转。
“他是你杀的?”李隆基攥起安禄山的发,将那满是横肉的头拎起至眼前,看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
李琩摇头,拱手道:“孩儿不敢居功,安禄山并非是孩儿所杀,是昔日的梨园舞姬杨玉娘将他的头颅斩下,因儿曾与她有些交情,便答应代她将反贼头颅献与父皇。”
“想不到小小一舞姬竟然如此有胆识,是多少男儿都比不上的英勇,太子有识人之能,又不居功自傲,幸哉大唐啊!”不远处不知道是哪位臣子高声喊,全场皆寂静,只有他的声音飘荡在空中,过了一会儿也有不少附和的声音。
连陈玄礼都忍不住道:“如此巾帼,实在了不得,臣自愧不如,未能为圣人与大唐分忧。”
李隆基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或自责或吹捧,但是离他最近的武仙真还是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不由心生警惕,却也不能做出示警,只好柔声问:“既然反贼伏诛,那高将军等人的失职也另当别论,如今是用人之际,不可妄杀,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吧?三郎以为如何?”
“高仙芝,皇后都替你求情,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李隆基终于舍得放下安禄山的头颅,看向直挺挺跪着的高仙芝。
高仙芝这才抬起头,露出那张俊朗中带着憔悴的脸,他勉强弓起身子以示礼节,往日动听的声线也嘶哑不堪:“罪臣高仙芝谢陛下,谢皇后,此番前来只为报信和助太子保护陛下,元帅尚安,正与封常清、哥舒翰等人阻击叛军,不能前来谢罪,特让罪臣代为请罪。是罪臣治军不严,让陛下与殿下等人误会,罪该万死,但罪臣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请陛下明鉴!”
“三郎,琦儿没事,他没事,他能和他兄长一样为三郎你分忧,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心安了,三郎,就是高将军有罪,也等到了蜀中再议吧!”武仙真忍不住抓住李隆基的手,却因为碰到左手的伤口而闷哼,也成功让李隆基想起了她刚才难得失态的模样和受伤的手。
“也好,将高仙芝先带下去梳洗,暂领副元帅一职,协助太子率领军队,”李隆基的目光又停留在远处地上的尸体上,到底还是有些不悦,可做出这样事情的陈玄礼是他多年得用的臣子,又是禁军大将军,在失去了暗卫主力的情况下,他的身边不能没人,便只能轻轻揭过,“至于陈玄礼,我素知你为人刚直,既然高仙芝等人并无不臣,必是那些佞臣妄言,让我险些又要错失良将,杀之甚慰我心,只是今后不可如此莽撞,免得生乱,功过相抵,依旧统领禁军。”
“臣谢过陛下,陛下圣明!”陈玄礼收起长剑,朝李隆基深深行了一礼。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太子身上,那些太子亲卫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拦着众臣子宗亲,这让有些人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却碍于形势不好说什么。
李隆基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样,像个慈爱的父亲,冲李琩招招手:“来,琩儿过来,让为父好好看看你,也让你阿母看看你,她说她都没能见你穿军装的模样。”
“阿耶!阿母!”李琩的眼中立马渗出泪花,有几颗没能兜住,顺着面颊流下,他长得好看,专挑父母的长处长,哭起来的样子和武仙真有几分相似,但擦拭泪水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抬眼的角度,又像极了年轻时的李隆基。
不仅是李隆基本人,就是那些从临淄王时期开始跟着李隆基的朝臣都有些怀念,不免心软,要为李琩说情,又夸了他们父子,称大唐有如此君主和太子是多么多么荣幸,还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大唐的未来一定还会再造辉煌之类。
“罢了,今日也不早了,都退下各自休整,明日还要赶路,琩儿今晚就留在我和你阿母身边,别回军营了。”
“可是父皇,儿子是主帅,不可擅自离营,有违军规。”李琩蹙眉,舍不得父母,又不愿违抗军令。
“你那军规难道还有我的君令大吗?怎么还不走?”李隆基想拉李琩,却没拉动,他抬头看这个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甚至未来还可能超越自己的儿子,眼中的温情渐渐复杂起来。
李琩抱拳跪下:“阿耶,孩儿还有一事,毕竟玉娘是斩下安禄山头颅的大功臣,她虽然不要任何封赏,甚至还想把这个功劳给孩儿,可孩儿还是要为她求一个恩典,请阿耶恩准。”
“她都不想要什么,你又何必呢?我知道你曾心系于她,但一码归一码。”李隆基故意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连一旁的武仙真都有些不悦了。
李琩神色未变:“阿耶误会了,儿与玉娘只是因为音乐相识,从未有逾越之处,何况她确实有功,并非儿子以权谋私,还望阿耶明鉴。”
“好了,准了,你想给她什么?不如封个郡君?”李隆基随口道,却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李琩摇头:“她应该不喜欢这种,而且对她而言也不太安全,她说想要在战争结束后和阿栀远走高飞,阿耶容孩儿想想,送个能让她真正高兴的礼。”
李隆基看了李琩几眼,见他是真的在思考要如何感谢玉环,便没有多说,反正奇珍异宝都在洛阳和长安的宫殿里,爵位封得再大,如今也是有名无实,不足以为惧。
“行了,我都准了,你就起来吧,明天又要赶路,今晚还不多陪陪你阿母,军营里没什么吃的,一块儿用饭吧。”
“是,儿子遵旨。”李琩起身,拱手低头让李隆基先行,而后才看向武仙真,二人对视一眼,便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