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一滞,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却都不敢妄下定论,亲兵没有他的吩咐也不敢有动作,可两人的眼神明显都变了。
“这是?”
“你打开看看,这是我千挑万选的,你不可以拒绝。”玉环突然松开手,李琩下意识就伸手抱住,在指尖触碰到红布包上半潮湿半干涸的血迹时,他的手抖了抖。
李琩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凌乱的鬓发遮掩下,是一颗他们无比熟悉的头颅——
安禄山。
李琩一看清后立马将头颅重新胡乱裹了起来,还掩耳盗铃一样四处看了看,被玉环的轻笑打断了动作,她说:“放心,阿栀看着呢,不会有不该出现这里的人。”
他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敢置信,轻轻打开一点,从上面往里瞄了几眼,因为看不真切,还换个几个角度和姿势,甚至问亲卫:“你刚才看清了吗,我没看错吧?”
玉环一把握住他的手,另一手又拖着头颅,然后才拉着他的手再次打开布包,说:“是安禄山的头,他已经死了。”
“我真的没有做梦?”李琩喃喃道,“这个梦好美,有玉环你,还有死掉的安禄山,天哪,怎么可能呢?”
“没什么不可能,他死于自己的贪念,死得窝囊,是酒后发梦被活生生吓死的,我砍下了他的头,你有了这个,想必会更得民心和军心,也很快就能在那些老臣面前说得上话了。”玉环撩开安禄山覆面的发,将他临死前那惊恐的表情转向李琩,让后者欣赏。
至于安禄山之死,她没有说实话,那样解释起来很麻烦,可能还会牵扯到又一坊的事情,不如就这样。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去蜀中了?”李琩见惯了安禄山扮作痴儿时憨厚的模样,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扭曲到极致的惊恐表情,可除了是在梦里,还能有什么会让人如此惊恐,尤其还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叛贼头子。
玉环皱眉:“不,还有康苏儿,我想她很快就会接手安禄山的兵马,但一时不会追上来,战争并没有就此结束,你还需要做很多事情,不过趁着对方喘气的间歇,替陛下清理门户,铲除奸佞也是很不错的想法。”
“不,我没有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
这下打断他的是陈舟:“殿下,时不我待,而且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如果你这位正统的继承者都不这么做,若是被旁人捷足先登,你可有想过,你的母后如何自处,你又要如何自处?”
“陈道长的意思是忠王有这样的想法?”李琩有些不安,他闭了闭眼,神情纠结。
陈舟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倒是玉环脸色不善:“李亨其人,有野心,藏得很好,这些年也未必没有下功夫,但到底不是最大的阻碍,与其战战兢兢当个太子,不如试一试,搏一搏,把李三郎尊为太上皇,有了安禄山的头,很多事情都简单起来了。”
玉环又绕了回去,也不能怪她太心急,而是马嵬坡这个地方,一定有其玄妙之处。
那里是她生命的终点,也是她两世的转折点,而偏偏今生又来了此地,加上很多事情明明有了转机,却又一次次回到相似的地方,让她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安排,对这个地方也格外重视起来。
如果历史大体走向始终没法改变,马嵬坡势必迎来兵变,她当然更愿意这场兵变的主导是如今的太子李琩,而非忠王李亨。
“可是,我阿母还在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会。”玉环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李琩甚至以为她会说不会,以此来劝自己动手。
但她很坦然:“天下哪有兵变是不危险的,殿下这话实在有些多余了,皇后若是知道现在的情况,一定也会让你这样做,她甚至还会从旁策应。”
李琩沉默了很久,亲卫也焦急地看着自己的主帅,恨不得能替他做决定。
也不知道他挣扎了多久,久到卢栀去而复返,依然没有能下定决心。
“不急,殿下,安禄山的头是献给你的,这份功绩也是算在你头上,你还可以考虑,在到马嵬坡之前的一天告诉我答案就行。”玉环扎起了红布包,郑重地放进李琩怀中。
在她和卢栀、陈舟要离开的时候,李琩又问:“玉环,非得如此吗?”
“十八郎,凡事不进则退,而你没有退路,洛阳的叛军还未剿灭,其实现在当皇帝,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李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手中的头颅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