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房内的一切都是玉环熟悉的模样，除了铺了满案的画卷，和一个她厌恶已久的李隆基。

“陛下，您这是……”即使心中有些慌乱，可面上却不显，她相信惠妃会保证自己的安全，至少惠妃不会同意让李隆基这个老家伙对自己出手。

他们应该只是暂且退下，反正按卢栀的性子，不等到她出门是绝对不会离开。

“有些话旁人不便听，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也无妨，来，坐下说。”李隆基的态度比面对忠王时和蔼许多，甚至温柔到让她害怕。

玉环摇头：“奴不敢。”

“你不必自称奴婢，不论是之前十八郎有意于你，还是后来太子，又或者去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都会与现在截然不同。”虽然温和，但玉环只听出了上位者的傲慢。

她心一横，反正刚才就破罐子破摔了，那现在只剩她一人，冒犯便冒犯，也早就无礼过了：“陛下是觉得玉环的路只有作为王爷或帝王的女人吗？其他便低贱了吗？”

“我并没有这样说。”

“但是你的潜台词就是这样，”玉环仍旧站在那里，没有低下她的头颅，也没有情绪化，只是平静地指出，“况且，我很喜欢梨园弟子的身份，在这里我可以和教习学习，可以和同僚切磋，陛下开设梨园不就是为了发扬这一切，我喜欢的是梨园，不是皇宫，更不是权势。”

“但是这些是没法割裂开的，你还年轻，等你长大了就……”

李隆基的话被玉环打断，她的语气无比坚决：“不，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喜欢跳舞，喜欢弹琵琶，不论我答应谁，以后都不能快乐地做我自己，长大又如何，即使十年、二十年后，我依然会这样选。”

“但愿你不会后悔，”李隆基看着她的眼睛，笑了，这让她觉得无比刺眼，他又说，“后悔也没用了，琩儿有了王妃，瑛儿也不在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这话把玉环给恶心得差点当面吐出来，她被气得心脏抽痛，垂在身侧的手都止不住颤抖，却还是坚强地回应道：“不，您看上我什么，有武惠妃那样的女人，您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李隆基笑了笑，带了点宠溺孩子的意思在，说道：“惠妃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我都听到了，那个在忠王府的女人把什么都和忠王说了，她自称音娘，历经四朝，除了蜃楼，还有又一坊，她劝忠王不要轻举妄动，要谋而后动。”玉环觉得说出来反而好多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没在怕的。

李隆基猛地一拍扶手，怒喝：“我不想听这些！”他正要发作，可手边只有先帝的画稿，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没有一把挥开。

但是玉环知道，他很在意，在意音娘，在意又一坊，甚至在意忠王到底都在私底下做了什么。

“陛下认识音娘，她从前也叫音娘吗？还是叫真儿。其实陛下您并不喜欢我，对我的好感只怕还没有惠妃的十之一二，您见过音娘的真面孔吗，是不是和画像中的很像？”玉环当然知道音娘和画中人的样貌八竿子打不着，却不妨碍她以此激一激李隆基。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耐心有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抓紧。”

玉环忍不住笑了，笑弯了眉眼，她抬起下巴，看着坐在面前的圣人，用一种诚恳到挑不出毛病的语气问：“陛下，您在透过我看谁呢？之前有好几次，您都说我和‘她’很像，选择像，跳舞的样子也像，既然您想要我，总得让我活得明白，哪怕死也要死得明白。”

她问出来了，她总算问出来了！

这么多年，她竟然真的当着李隆基的面，去问他到底在透过她看谁，又把她当成了谁的替身。

“你并不知道音娘的模样，说这些也无非是你自己的猜测，我乏了，今日就这样吧，既然你不答应，那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李隆基避而不答，起身便想离开。

她鼓足了勇气，一下冲到对方面前，可一抬头看着他威严的面孔和没有温情的神色，还是慌了神。是啊，面前这位是大唐的天子，是她梨园名义上的老师，而她不是他的儿媳，更不是他的贵妃，如此冲动，当真是不要命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冲动完就害怕了，毕竟人是她惹怒的，就算被处死也是她活该，她怎么一时冲昏头，像上辈子那样和他撒泼起来。

还好，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行为应该也不会连累到别人。

“怕了？刚才还很有胆色，拦我的路，”李隆基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又命令道，“睁开眼。”

即使再害怕，再懊悔，玉环也不敢不从，她甚至感觉到李隆基近在咫尺的呼吸，这超出了她的预期，浑身的汗毛倒竖，吓得她打了几个冷颤。

那两声“呵呵”的轻笑，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和弱小无能。

而就在她终于睁开眼的瞬间，才发现李隆基比她想象中离得还近，他的手也立刻改挑为掐，将她脆弱的脖颈捏在手中。

一点一点收紧，她无法呼吸，剧烈挣扎，双手双脚都在用力，想要掰开他的桎梏，却只能在时间流逝后一点点丧失了力气，面色青紫，浑身瘫软，全程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当真就要命丧于此了，也好，没有连累她的阿栀，没有连累她的朋友们，只是又一次要死在李隆基手上，从白绫换成手掌，都是窒息而亡，好像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