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子弟确实也能称得上是李隆基的徒弟,但之前每一次李隆基召见都在紫宸殿或者太液池,而如果不是又一坊的飞鸽传书,没人知道这一回是李隆基打着李彭年的名义把玉环叫回去。
玉环想不通,其他人也都想不通。
而等玉环单独走进自己寻常练舞的那间屋子,看到铺在地上的长长的画卷,心里就大概有了数。
不管是为了飞天玄女舞,为了那位真娘,还是为了先帝的墨宝,李隆基都完全应该找上她。
又一坊能获得的情报,没理由李隆基的暗卫不知道。
甚至以韦青儿、音娘和李隆基似敌似友的关系,她们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后者也不奇怪,甚至都算不上出卖,只是用情报交换情报而已。
玉环对这一套很熟悉,因为她自己也没少用。
比如用从康苏儿那里知道的关于突厥巫术的事情去套韦夫人的话,知道了不少朝中突厥人的事情,进一步扩充了又一坊的名单。
现在,轮到李隆基用韦青儿、音娘那里得到的消息,来套她的话了。
她拭目以待,也想知道李隆基究竟知道多少内情了,或许还有关于先太子或者忠王的事情。
“这是先帝的作品。”李隆基没有看玉环,而是顺着李彭年整理画卷的手看向画中的身影。
玉环低眉顺眼:“是,奴有幸跟教习学过这支舞。”
“不,不是那个拓印版,这是库房里找出来的,最初的版本。”李隆基轻声道,唯恐高声会把画中翩翩起舞的女子惊到。
这才让玉环提起点兴趣,她一直都很想看原版真迹,奈何李彭年也弄不到,也不知道李隆基为何这么突然把东西找出来。
她看向长长的画卷,铺满整间屋子,从上至下,从左至右,难以尽收眼底,她的手下意识握紧,忍了又忍才说:“求陛下赏光,让奴瞧一瞧,也好使舞技更精进些。”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李隆基的视线转了过来,从她头顶落下,又盘旋在她脸庞上。
“准了。”李隆基没有多说,但在场人都知道他把画卷拿来就是为了让玉环观赏学习,否则也不会选在她专用的舞室了。
可她还是要谢恩,不管是李隆基主动还是她主动要求:“谢陛下恩典。”
李彭年见李隆基没有别的吩咐,就像从前那样带着玉环学习起来,又把拓本拿出来一一对应,看有无修改,动作的精确度如何。
其实两人作为舞蹈大家,也都明白飞天玄女舞的完整性,多半不会有大段的不同,而且也没听说过先帝精于舞蹈,应该就是记录而非创新。
看着看着,玉环终于等到了李隆基的问话,即使对方很端得住,也能感受到那一丝急迫:“玉娘,此舞可作为独舞,也能改成群舞,就像去岁你所跳,还有今年音娘所献,尤其是反弹琵琶那段,音娘不擅此道,还是你更有发言权,若是要作为今后宫廷乐舞,教给众人,该怎么改为好?”
“陛下很喜欢这支舞。”玉环难得大胆,用了肯定的口吻,视线也从画中人的背影转到了李隆基身上,却也只敢盯着他的下巴,生怕会对上一双让人参不透的眼睛。
被那样的眼睛盯上往往没什么好事。
李隆基如她所料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李彭年:“原版和拓印版可有区别?”
埋首研究的李彭年又仔细看了一遍,摇头道:“基本都没有,连腿抬起的位置,手臂摆放的高度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服装,人物的精细程度差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反弹琵琶中有一幅缺失了。”
玉环听了不解:“可我学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原版多了什么动作?”
连李隆基都有些诧异,以他那样高超的鉴赏水平和音乐天赋,当然看得出飞天玄女舞曲的完整性,今日的观赏其实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还真有不同。
“不,三郎,玉娘,缺的不是拓印版,而是原版,原版少了一幅,不知被何人裁剪,又或者当初便没有画上。”
画卷本身并不是直接画在卷轴上,而是一幅幅画拼接起来,装裱成数个卷轴,因此只要装裱师傅技术过硬,可以达到无痕过渡,便很难分辨究竟是当初就没有还是后来被裁去了。
李隆基不信邪,亲自下来,在李彭年说的那一段反复看,脑中揣摩重演数遍还不够,直接抬手一指墙上的琵琶,就让玉环来重演这一节。
别说玉环有些无言以对,就是李彭年也没想到陛下想一出是一出,毫无准备就上最难的一段,即便玉环功底好,但整个房间哪有地方下脚跳,没有丝线辅助,难道还真能凌空飞跃不成,就算可以,房间的高度也不够。
好在李隆基知道自己的要求强人所难,比起实地排演,他显然更不愿让画卷受到破坏,只能皱眉注释这多出来的那一张。
先帝在绘制时,应该有刻意调整纸张大小,也把每一幅人物之间的距离缩小了,这样对比起来,如果不留神,确实很难发现拓印版多了一个动作,因为最末结束的地方,两张人物的位置正好对上。
一上一下,分毫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