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几乎是逃回住处,她虽然早就做好面对李隆基的准备,可那是先通过武惠妃去接触,而不是在自己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突然袭击,害得她还崴了脚。
也不知道武惠妃会不会误会,以为她要勾引李隆基,要是再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她就更没脸面对李琩了,也对不起武惠妃啊。
任谁都不能承受本要做儿媳妇的女子,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和自己共享一夫的姐妹。
“阿栀,怎么办,圣人他要派人来,可我病早就好了,”玉环握着卢栀的手,发现他被自己冻得不自觉打个冷颤,又猛地松开,“还有武惠妃那里,今日这会面是不是让她以为、以为我要……”
她实在没法当着卢栀的面说出那个肮脏的词语,而且纯善如卢栀可能也根本想不到那个方面,她说了才是侮辱了他的耳朵。
卢栀重新握住玉环的手,紧紧包住她的,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冷,轻触指节,他只觉得她又瘦了,骨头硌得他心疼,可又丝毫没有对策,这才发现言语是多么苍白无力。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不过治一治你的脚伤也好,其他的,或许只能盼着太医里也有又一坊的人吧。至于武惠妃,她没那么小心眼吧,而且你不是还要帮她?”卢栀扶着她靠在榻上,一手包裹住她的双手,又单手取来案上的烈酒,想让她暖暖身子。没有婢女服侍,连暖手炉都没人准备,更别说要随时喝上一口热茶了。
他蹲在榻边,小心地脱去玉环的鞋袜,心疼地看着肿起来的脚踝,可这个时节宫里也不会分发冰块,而且梨园也只有教习能领,恐怕还是得等太医来了才行。他又几次想要为她按摩,手却都停在脚踝上方,不敢再向下了。
“你坐下休息休息吧,忙了大半天了,我这点小伤不碍事,快来,咱们一块儿说说话。”玉环冲他招手,又往里挪了挪,微笑冲淡了那抹苍白和脆弱,倒是比过去坚强了许多。
卢栀还不放心,又去门口望了望,确认没什么人,这才坐在她身边,可还是不敢说悄悄话,生怕会突然有人闯进来,就像刚才在舞部那边一样。
“今日你听到了吗,圣人叫我‘九娘’,难道他知道了?可是不应该啊!”玉环凑在他耳旁小声地说,嘴里呼出的热气吹拂在他鬓角上,熏染了那只耳朵,从尖儿上慢慢红了起来。
好像不论多少次,不管他们有多亲近,他都会害羞,就像是身体的本能,无法改变。
他有点心不在焉,等玉环又问了两声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我也没听清,那时候光顾着弹瑟了,那曲子我也不是很熟。”他第一次瞒着玉环,怕她笑自己没见识,看个跳舞都会愣神。
“还能有你不熟就弹不出的曲子吗?”玉环当然知道他的水平,故意打量着他,想看他出糗的模样。
卢栀眼神飘忽了一瞬,仿佛做了几百次的心理斗争,这才咬牙说了实话:“好吧,我承认,但你不许笑我,你跳得太好了,虽然只是半成品的舞,可前半段就已经前所未见,我有一个音还弹错了,彭教习和逍遥客都笑我,只有李谟兄是好人。”
这反应实在让玉环忍俊不禁,以前多少看过她跳舞的男男女女都要千方百计找借口遮掩自己的丑态,能像他一样大方承认还重点都找错的人可实在太少见了。
他这笨拙的模样实在讨喜,又真诚不做作,属实可爱。
玉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她总是忍不住想逗逗他,看他还能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反应。
可惜还没等着看他的好戏,太医便上门了,还带来了冰块准备为她冰敷伤处。
简单的处理后,太医便开了一张药方,叮嘱他们:“娘子这伤并无大碍,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至少两个月都不要再跳舞了,否则如果强度太大,或者造成惯性伤,那未来可就真的跳不了了。”
太医为保险起见,还是把修养的时间说得长一些,但那话也不全作假,梨园的许多舞种都很废脚,往常受伤的也不在少数,今日他也是在别处看诊,然后被圣人派去的人匆匆叫走,这才来得迟了。
“那我之前的心痛病,可还有大碍了?”玉环试探着问道。
那太医捻着胡须,但笑不语,把卢栀急得就要揪人家胡子,要是别人他才不会如此莽撞粗鲁,只有碰到玉环的事才会如此,何况这可关系到欺君之罪。
“娘子放一万个心吧,逍遥客都给我传了消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里都有数,如果今后娘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也不用客气,大家都是朋友,略尽绵薄之力。”太医的意思很明显,他也是又一坊的人,只是级别没有逍遥客高,不知道是否和李龟年平级。
这竟然还被卢栀给瞎说中了!
玉环一时语塞,小声问:“那请问宫里到底有多少‘朋友’?我怎么感觉漏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