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濯静接到拍戏工资的时候，他正在机房自习。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书，就准备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先把这个月的贷款还了。

最初的借款是六十二万，利滚利之后成了一百多万。这次到手的钱有八万，裴濯静决定再把银行卡里存的三万拿出来凑齐，一并还上。

虽然这样爽快还钱有可能会让他们狮子大开口，不过裴濯静每天被手机短信骚扰，早已烦不胜烦。而且那群放贷的人知道他的学校班级学号等等信息，裴濯静并不想赌他们的耐心。即使他最近换了个住处，也不能保证自己在学校里的安全。

他把取出来的钱塞进信封里，坐公交车到了约定的地方。

一个长得凶神恶煞地人藏在阴影里，裴濯静捏紧了口袋里的弹簧刀。不过好在，直到他装作不经意地把钱扔在柜台上时，对方都没有动作。

刚刚的一切都发生在监控死角里面，裴濯静还没走远，手机就震动着传来信息：【清点完钱再走。】

他干脆把包里的书掏出来，坐在花坛边慢慢地看。这个点路边没什么行人，他在这条普普通通的街道上毫不起眼。

直到几分钟后，对方通知他，【可以走了。王哥对你还不错，下次还十万宽限你两个月。到时候会继续通知你。】

他没回复。

所谓的王哥做事做出一副善人样，却管一个无依无靠的学生要他父母欠下的债。给钱只是权宜之计，更重要的是，裴濯静希望能够斩草除根。

说起能够依仗的力量，裴濯静只能想到陆沅。

陆沅么……

没过多时，许久不见踪影的何无霜忽然“拍了拍”裴濯静，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裴濯静退出和“王哥”的聊天页面，转而点开何无霜的头像。

何无霜：【小裴，工资收到了吧？之前说的那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啊？】

“咔哒。”公交车颤颤悠悠地停在站台前。

他坐在车后排，把漏风的窗户关紧，再拉上外套拉链，正在犹豫怎么回复。

说实话，裴濯静早把这件事情忘了。让他想，他一时半会也给不出答案。毕竟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将演员作为自己的职业，他对表演其实并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何无霜是怎么看上他的。就算是因为角色和他贴合，可是上哪儿找来那么多贴合他本人的角色呢？

如果不当演员，他以后会干什么，考研、出国、就业，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

天气逐渐变冷，秋天短暂得像一阵风。仿佛枯叶从树上落下来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而落地时就算作结束。大降温算是家常便饭，却又离观念意义上的“冬天”有一段距离，时间就在这种模糊的干冷日子里过去。

在这儿呆这么久，裴濯静忽然觉得现在的才更像真实的世界，穿书后又反穿回去，怎么想怎么奇怪。

“小裴啊，不管上面那个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我这儿还有个活你要不要接？权当是考虑帮我个忙。”何无霜发送一条语音，听背景音似乎是在家，有小孩的话音传来。

【导演您说。】

“我家有闺女需要课外辅导，上六年级。我给她讲题，她怎么也不肯听，非说我什么都不懂。我当时夸下海口说给你找个A大的来教，看你还有什么理由。害，这不是找别人不放心，所以拜托你吗。”

“放心，小裴，工资管够，八百两个小时。看你有没有空？”

说实话，光凭那句“八百”，裴濯静没空也有空，他迅速应下这个差事。何无霜补充了一句，【至于拍戏的事，你来我家，我们细说】

【好的，何导。】

“光华路，到了。光华路，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

下车后，他径直去便利店买一瓶罐装咖啡。视线在花花绿绿的饮料罐子上扫过，裴濯静忽然看见一排各种口味的水果酒。

昨天在玉春楼里喝的果酒，实在让人飘飘欲仙，裴濯静本来要去拿咖啡的手调转方向，指尖落在一瓶三度苹果味的果酒上。

在回学校的路上边走边喝，不过可惜跟昨晚的味道一点也不同，更不能感受到从腹部升上来的暖意，他觉得有些遗憾。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毕竟陆沅喝的酒还不知道多贵，跟这种工业制品没法比。

一瓶干了，他也没觉得头昏脑胀、晕头转向，就像是喝了瓶白开水似的，更没有任何要醉的迹象。

裴濯静心道奇怪，这才隐隐想起来昨天的事其实有几分不对劲。

嗯……这个暂且不论，陆沅昨天晚上牵他了对吧？虽说裴濯静是比较相信陆沅的，不过对方比他想的更加主动一点，导致总是在不经意间进展神速。以至于他偶尔会冒出一些诡异的想法——比如他跟在陆沅身边，好像有点没名没份。

明明他们只是“没有实质上的关系”，而不能用“没名没份”来形容，可是前者的确有种隔靴搔痒、避重就轻之感。

“啪嗒”一声，罐子以完美的抛物线飞进垃圾桶，他的新导师王嗣发来消息，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果然，人在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就需要用工作和学习来转移注意力。

不出意外王嗣给他安排了个新的活儿，裴濯静又有的忙。

之后他没坐着自习，而是去了学校专门分配的机位做上机练习。裴濯静遇到了一点棘手的问题，以至于他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等到出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他边走边盘算着之后的计划，抽空考个英语证明，下个月还有个比赛需要准备……

这个点食堂早就关门，他打算去便利店买个盒饭凑合。24小时便利店开在接近学校大门的位置，走出去时能碰见很多回校离校的学生。

比如前方，好几个人挤成一团，勾肩搭背地走来。被夹在中间的几个人步伐颤颤巍巍，大概率是喝醉了酒。他们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夹杂着愉悦的笑声。

裴濯静路过他们时，一群人忽然唱起英文的生日歌，虽然和声松松垮垮，但还是能清楚地听见歌词。

站在最左边的人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塑料蜡烛，举在中间，暗黄色的小灯在里面发着微弱的光。

“surprise！”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为你要掏出什么来，怎么这么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