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昭帝将虚伪的温和笑意收了起来,淡淡道:“平身。”
他看向夕诚子,道:“晴光在萨达多年,萨达人以游牧为生,其户口、赋役、支计管理与南燕截然不同,他刚回来就接手户部只怕不妥。宣英督理户部三年,三年来户部进项连连递增,将他换了,亦难服人心。”
夕诚子冷哼道:“三年加赋税徭役八项,户部进项是连连递增,百姓的米缸倒是一年浅过一年。”
仁昭帝看了暮钦晋一眼,示意静公公取过一份文书交给夕诚子。
夕诚子打开文书,只见里面记录的都是暮钦晋在萨达的累累“劣行”。
夕诚子合上文书,嘲讽道:“你这爹当的倒是狗屁倒灶,你这儿子在萨达历经凶险,没看你殷殷父慈张羽庇护,倒是有闲心安排人一桩桩一条条把他自保的手段当做罪行记录下来。怎的,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孤零零出质萨达,你一没给他军队,二没给他钱财,连护卫都是一群家族弃子,他不用点手段他活得下来?”
听到夕诚子的话,暮钦晋心里笑了笑,原来他在萨达的每一次生死挣扎,他的父皇都是知道的。他父皇的眼线就在他身边,却从未对他伸以援手,或许,他是真的想让他死在那里吧。
仁昭帝把这份文书给夕诚子看,原以为他看了后就会默默打消让暮钦晋主理户部的念头。没想到夕诚子直接把文书上的内容当着暮钦晋的面抖了出来,这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这位族兄做事,果然不能按常人思考。
仁昭帝沉默着。
夕诚子看着仁昭帝沉默,心里满是鄙夷,眼前这狗东西总是这样,遇到他不愿意的事情,既不反对,也不同意,就这么沉默着,哪里像个皇帝的样子。
夕诚子翻了几页文书,指着其中记录暮钦晋与萨达女贵“□□”的事项,冷笑道:“你远在天边的儿子何年何月何地偷个人你记录的一清二楚,那你三儿子糟蹋了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你是当真不知?”
仁昭帝终于有些不高兴了:“并非朕安排人监视晴光,这是……” 仁昭帝顿了顿,没再说下去,改口道,“至于宣英,他是被人陷害的。若是皇兄有时间,朕可让他亲自去向你解释。”
夕诚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又不是你孩子的奶娘,管完大的还要管小的。你把大儿子交给我,让他涤除玄览的,如今你交待我的事情完成了。暮家未立少族长之前,太子视同少族长,暮家少主历劫归来,我这当族长的理应为他接风洗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你借我一处园子,我今夜设宴,把族人都请来,大家一起吃顿酒宴,你家的事情,就跟我没关系了。”
仁昭帝道:“哪处园子?”
夕诚子道:“七金园。”
当暮钦晃接到夕诚子临时借七金园设宴的消息时,他的心里突了一下,立马差人将岳老四岳月桥请来:“四哥,皇伯父哪处园子不借,非要借七金园,他不会发现什么了?”
岳月桥冲着暮钦晃行了拜礼,方站起身道:“回禀殿下,进宫之前我已详细询问过七金园的守卫,七金园及方圆四街十六巷均无可疑情况。”明面上,暮钦晃名下只有七金园这一处府邸,实际上,七金园附近的四街十六巷共计三万四千亩土地均为暮钦晃所有,里面的店铺民宅,均是暮钦晃的人。但凡有可疑人物踏入七金园附近的四街十六巷,均会被暮钦晃的人牢牢监视。
听了岳月桥的话,暮钦晃心下稍安,笑道:“我与四哥乃亲表兄弟,四哥不必如此客气。说来这位皇伯父让人着实看不透,一边嫌弃孤,一边又问孤借园子。”
他扬了扬手,一个貌美女婢端上了一盏茶。
暮钦晃道:“这茶是幽迷大陆独有的冰衣,一叶千金,母妃很是喜爱,我孤知道四哥最是好茶,特地从母妃那边讨要了些等着四哥来品鉴。”
“怎敢劳烦殿下为臣如此挂心!”岳月桥又站起身深深一揖,方恭敬地执起杯盏慢慢品了一口,赞道:“以滚水冲泡,入口却自带沁人凉意,入喉时有淡淡清香,咽下去后那香味不减反增,香味清雅绵长,如在胸口种了一株活兰花。当真是极品。”
暮钦晃道:“这冰衣长于冰川之中,十年发芽,百年破冰成叶,是以,每片叶子起码有百年精华,其在唇齿间的留香最是绵长。还有一点绝妙的是,它的香能盖荤辛之味,母妃她素来是喜爱蒜的,可惜蒜味难以消除,她一月都不敢解一次馋。自从底下人孝敬了冰衣之后,母妃胃口都好了不少。”
岳月桥忙站起身,恭敬道:“姨母胃口康健,是我们岳家最大的福分。”
暮钦晃含笑点点头道:“既无可疑,那便借吧。劳烦四哥将七金园打点一番,你知道的,孤最好素雅。”
岳月桥连连应诺,起身退下。
待岳月桥离去后,暮钦晃敛去笑容——当初母妃提议将暮钦晋送往南御山,他就表示过反对,这下好了,人不仅没被困在悲观,还抱上了夕诚子大腿。
暮钦晃皱着眉,这位皇伯父他自然是想拉拢了,这些年想着法子去讨好他,却如媚眼抛给瞎子看。怎么暮钦晋就投了他的眼缘。
暮钦晃随手一拂,将茶盏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