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南燕最厉害的将领。
解散萧家军。
拜萨达不满九岁的国主为义父。
南燕国主暮钦晋用他手里全部的权力、财富、尊严来兑现对那个女子的承诺。这样的君主,称得上荒淫无道,可这样的男人,谁能说他没有一颗真心,这般的真心或许会让他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可世间女子,谁不殷羡这样一颗真心。
她巫憬憬,从不错看人心。
耳边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闷闷的、慢慢的、冷冷的,六年前的她的声音。
“爹爹,我要嫁太子。”
“憬憬,如果你想当太子妃,爹爹一定设法将暮钦晋罢了……”
“不,爹爹,我想嫁暮钦晋。”
“一定要暮钦晋不可?”
“是的。”
“憬憬,他是为你拼过命,可他拼上性命要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权势,我们巫家的权势。”
“爹爹,任何一个人,有幸被爱,总是有缘由的。有人因为容颜被爱,有人因为品性被爱,有人因为相知相处被爱……而我,因为权势被爱。可不论这份爱的动机是什么,爱就是爱,心疼我瘦了的人是他,不是别人;担心我孤身害怕的人是他,不是别人;护着昏迷的我一起坠下悬崖的人是他,不是别人;跳入末日海口试图救我的人是他,不是别人;每日为我写情信的人是他,不是别人;为我种下万顷荷花的人是他,不是别人……没有一个人因为爱我的容颜而为我做这些,没有一个人因为爱我的品性而为我做这些;没有一个人肯像他那般与我朝夕相处……只有他,只有他为我做了这些。这样不就该知足了吗?”
“那么,爹爹废了他的羽翼,让他安心做你的夫婿。暮钦晋心太野,一朝他羽翼丰满,必然会弃你若废子。”
“不。爹爹,我要将最好的都给他。”
“傻孩子。”
“爹爹,如果不拿出最好的一切,又何能言爱?”
她素来话少,那日仿佛说完了一辈子的话,终于说服了父亲。暮钦晋另有所爱,在她嫁他前,她早已知晓。但她赌品素来极好,愿爱服输,他爱他的,她爱她的。
等到哪天爱不起了,她想,她定能得体退场。
毕竟,巫家,从青史成名开始,司的便是送别一职,她既能用自己的天赋为世人的人生庄穆收尾,自然能为自己的爱情庄穆收尾。
而现在……
殷红的血渐渐变得淡了,越来越淡,被清澈的水冲淡,巫憬憬抿了抿唇,划过唇瓣的水不咸,所以她确信自己没有哭。
她轻轻抬头,那艳红的天色终于被烈风一扫而光,如今黑云翻墨、白雨如注,樱桃大的雨滴砸中她的眼睛,打湿她的眼窝。
“这暴雨下的真好。”琀儿低声愤愤道,“最好再雷鸣电起,打死那只狐狸精。”
“她不是狐狸精,”巫憬憬将手递给琀儿,由着她将自己扶上回宫的车鸾,她未说完的半句话在车帘落下前飘出,“他们是两小无猜,患难与共。”
而现在,该是她得体退场的时候了。
从今而后,她会搬入高梧殿,终其一生,不再踏入暮钦晋与郑伊的世界。
高梧殿在皇宫最冷僻的一角,想要去那里,却要走过整个皇宫。
如今的皇宫,开满了烈红色的莲花,密如红浪,赤色千重。
烈红色的莲花,原是巫憬憬最爱的花,可她嫁给暮钦晋的六年,却从未见过。在她执掌凤印的那些年岁里,万顷水波里摇漾的一直是粉红色的莲花。
烈红色的莲花,原来也是郑伊最爱的花。
所以,那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那个男人为她种下万顷粉红色的莲花,并非是对她不够了解。细心如他,定然是知道她钟情于烈红色的莲花,他只是不愿为其他女人种下那鲜红如心间血的花。
他只是不愿意让郑伊知道他曾为别的女人种过她独爱的花。呵,郑伊独爱的花,独爱郑伊的他。
所以,那猫儿叼来的情诗,永远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般无关痛痒的话,满堆风月里未曾见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是他不会写,不是他心中羞涩,不敢直言,而是不想为另外的女人白纸黑字落下郑重誓言。
他对她,每一个字,每一个微笑,每一分关怀都是做戏,便是做戏,也那么小气,严守着所有的真心,一丝一毫都不愿泄露,断绝任何一个女人与郑伊分享他的爱的可能。即便他不得已与那些女人肢体交缠,即便他的身体也曾最亲密最羞涩地与她温暖过彼此,即便她曾经霸占了他妻子的宝座……因为没有爱过一点一滴,所以,他才会觉得没有深切地对不起郑伊吧。
看不错人心又如何?
她终究不够勇敢,一厢情愿地想拿着自己的全部去交换世间最真的心,却不敢明明白白问一句,这颗心是否已经有了一生不变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