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佳倚着有点硌后背的铁栏杆,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静默不语,身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疼痛蔓延在全身。
她挺喜欢在室外看天空的,即使空气不好。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
男人一直不太相信眼前的情况,虽然卓渝表现得确实是临城本地人,又是个小姑娘,但就怕这里穷生奸计,他总要防着点她耍什么坏。
卓渝早就说过离得远,男人还是不安,他看着两边不断移换的景色,犹疑开口道:“还有多久啊?”
“快了,十分钟吧。”卓渝话音刚落,车底就痛苦地哐当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了。
敞篷拖车虽然古老,却能用身体表演响乐。要不是后蓬有人,卓渝都想给它鼓掌。
男人吓了一大跳,卓渝微微回头,皱眉判断。
测距仪掉了。
卓渝停车,跳下去去捡测距仪。
她随手把小仪器揣兜,艰难地给车二次点火上路。
如果说男人之前警觉是怕卓渝用什么不法手段,现在则是怕车突然坏了摔死他们。
其余时间仅余下沉默。卓渝吝啬于开口,似乎对这一对夫妻丝毫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咔哒。
卓渝拧下老旧的指挥器停止自动驾驶功能,这边是郊区中的郊区:“到了。”
一条窄窄的路,左边是黑色的工厂厂房,右边是一堵高墙,灰色的墙体前后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高墙开着一道窄窄的小门,上面挂个小灯,照亮写在门上的字:尸体倾泻处。
卓渝正停在门前。
她下车帮忙扶起荣佳,垂眸面无表情地略过荣佳的钉骨腿,又毫无反应地抬眼。
荣佳微愣,两人眼神交汇之际,卓渝澄黑的眸子瞳孔犀利地盯了自己一眼,而后迅速恢复社畜般的无神。
好在荣佳今晚都沉默着没说话散神,男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瞬间她的发愣。
卓渝拍开男人准备接过荣佳的手:“要扫虹膜了,你先松开。”
男人讪讪停手,但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卓渝甫一靠近,门上电子眼立刻检测到老员工。她走上前一步,墙内伸出了一个扫描装备,贴在卓渝的眼睛上,滴一声通过。
卓渝偏头,示意荣佳像她一样贴上扫描装备。
装备高度未变,卓渝把她架起来的高度刚刚好,她费劲地举手反握住卓渝搭她肩膀的手,向左腾挪了一步,然后依葫芦画瓢扫虹膜。
卓渝感受到她极细微用不同力度捏了几下她的手,趁腾挪的晃动轻轻摇了摇。
滴一声,荣佳的虹膜扫上了,设备伸出来一块晶屏,卓渝指挥男人:“填写信息。”
男人依言上前,迅速熟练地填写荣佳的身份信息。
荣佳又在用那几下力度捏手,只不过这次力度大了些,一轻三重一轻。她紧张地看着卓渝,女生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没懂,没放在心上。
荣佳心如死灰。
男人已经填好,仪器滴滴两声代表通过。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卓渝突然暴起。
她迅速收回支撑着荣佳的手,任其往地上摔去,同时半转身向男人的方向,腿向外扫出的同时,整个人立刻矮身蹲下。
力气大得像头牛。
突遭偷袭,男人第一反应是好古怪的力气,与卓渝的气质并不相符。
他小腿好像骨折了。先是疼痛,后是肾上腺素上来,有种激情上头的错觉。
男人反应不算慢,回神后立刻滚地翻身掏出了旧式手枪对准卓渝:“你是谁?哪个组织派你来的?”
卓渝没说话,站直身体向他逼近。
手枪的上膛声在夜里清脆异常,男人举手对准了卓渝。
她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腕上。
男人瞪大眼睛,刚想按下扳机,此刻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手不能动了。
手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关节完全失灵的感觉。
她的声音凉凉的,那双眼眸今天第一次正式和他对上,亮如星子,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即使男人正陷入完全不能自控与愤怒之中,也不由得惯性承认。
眼睛的主人开口,语气不怎么耐烦:“你真的很烦人。谁搬家第一天就打老婆?”
男人的瞳孔紧缩,他是对妻子又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小区不隔音,可卧室一向特意安装过隔音棉和吸音设备,能滤掉人耳能感受到的分贝,卓渝是怎么知道的?
眼前的女生冷嘲:“所以你确实长期暴力对待自己的妻子,对吗?”
男人想出声,张口说了两个字,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剧烈地发抖。
由于过分的惊惧,他的嗓子失灵了。
荣佳颤颤巍巍地站定,一种莫名的,即将重获自由的心情久违而突然地捕获了她的心脏。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荣佳大声回答:“是的!他……他长期家暴我,我所有的、身上所有的伤都是他打的!”
卓渝没回头,讥诮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些不同兴味,她慢慢说:“你很熟悉枪,想杀我?”
她伸出另一只手,男人被的手被她握住,随她心意而动。
卓渝挪动他手的方向不随骨架架构而行,只听得咔吧几声折响,胳膊折断,男人痛得扭开头,想怒骂什么又没有力气,只能痛呼。
卓渝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不疾不徐地掰回来,两只手像拼积木一样把枪口挪到了太阳穴附近。
男人今夜第一次看到卓渝说得上是温柔的微笑,她像哄晚安一样开口:“下辈子再想吧。”
男人惊恐地坠入死亡的深渊,他此刻唯有一个念头:她不正常,她是个疯子……她是个怪物!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