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怡安诊脉的这位,医术过人,在当年兰曲灾乱爆发的疫病中救人无数。
站在后面的冷面侍女则身手不凡,上一回钟淡月派出去刺杀的三名刺客,其中两人都是死在她的刀下。
这两人皆是怡安亲信,他也就没有提另请大夫的事。
半刻后,如瑜收回手。
陆策宣问:“殿下如何了?”
如瑜起身答:“回将军,殿下应是昨日乘玉辇时吹着了风,加上太过劳累,染上了风寒。”
陆策宣望向怡安,她神容平静地靠着织锦软枕,唇瓣有些发白。
她冲他安抚一笑,“平素也没这般娇贵,不知这回怎就吹吹风竟倒下了。”
如瑜道:“殿下,奴婢先去配药,待药煎好了再给您送来,您暂且先躺着休息。”
陆策宣唤来了随从,他吩咐道:“你随这位姑娘下去,她需要什么药草带她去库房取,有短了的,你去买来。”
“是。”
他又对如瑜道:“姑娘随陆川去,凡库房里有的东西,尽可予取予用。”
“是。”如瑜欠身,“将军唤奴婢如瑜便可。”
陆策宣颔首。
这边,百景与如璋伺候怡安卸了钗环和外袍,将靠背的软枕也取了,叫怡安躺平。
陆策宣回到床边守着。
他低声道:“抱歉,是我失察。”
怡安摇头,“不关将军的事,人食五谷、外感六邪,总有得病的时候。不过多吹了点风,一帖药下去便应当无虞了。”
她对陆策宣道:“我这里没有大碍,将军尽可去忙自己的事吧。”
陆策宣顿了顿,然后点头。他倾身替怡安掖紧了被子,起身将床幔放下,做完这些后便退了出去。
四下静了下来。
帷幔之中,怡安手臂压在额头上,不由得苦笑。
如此的不巧,刚成亲第二日便倒下了。她这一病,不知道要给旁人添多少想入非非。
只是病来病去一向是如风云乍起乍歇,非她所想所思可改,多想也是无益。
怡安手指揉着隐隐作痛的头,慢慢地困倦袭来。
那厢,陆策宣并未真正离去。
他退去了外间。
几个在外间守着的侍女见他待在这里,一时面面相觑。她们刚随怡安来到将军府,一切尚不熟悉,未摸清主子脾性,只敢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陆策宣低垂眼眸,兀自靠着墙环抱双臂静立。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进屋时,怡安已经昏睡。
陆策宣隔着帷幔望了一眼床上隆起的身影,然后在桌前掀袍落座。
满室静悄悄的。
桌上供着的那对洞房之夜点的龙凤花烛还在燃烧,融化的蜡油顺着烛身下淌,凝结成厚厚的烛腊。
陆策宣凝眸盯着看了一会儿。
接着,他取出随身的匕首。
刀鞘拔去,薄刃在烛下晃出清冷的雪光。
他握着匕首,将桌上堆叠凝固的烛腊一点一点铲去。
花烛仍在燃烧,蓦的,一滴满溢的热烫烛泪滴在了他手背上。
他动作一顿,长睫颤了颤,然后平静地将那滴腊油擦去。
手背上留下一道泛红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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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策宣在屋里守到如瑜她们端着煎好的药回来,他这才退了出去。
他合上寝居的门,转身在院内撞见了原地踌躇的陆析雨。
陆策宣问他:“几时过来的?”
“方才。”陆析雨答。
陆策宣颔首,“走吧。”
二人并肩往外走。
陆析雨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道:“孩儿是来拜见…母亲。”
他说着一顿,“但听闻她病了。”
“嗯。”陆策宣点头。
“可要紧?”陆析雨问。
“只是寻常风寒,留她休息吧。”陆策宣道,“请安一事不急一时。”
陆析雨迟疑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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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安服了药、又睡了过去。
下午时,她在睡梦中发起了高热,足足烧了好几个时辰不退,惊坏了众人。
如瑜替她施了针,这才慢慢退热。
怡安病得突然,整个人烧得脑袋昏沉,她能觉察到众人在她床边走动,给她添被子、喂药、施针……
就这样一觉入夜。
床幔之中漆黑一片,怡安半梦半醒间,看到一道身影坐在床边。
她知晓,有人一直在守着她。
怡安卧在被子里的身体不自觉地蜷起。她止不住地恶寒,两床绒衾盖在身上也感受不到暖意,整个被窝如雪洞一般。
怡安缩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一道温热的躯体将她纳入怀中。
那人用四肢替她温暖着四肢。
这才使得怡安眉头渐渐舒展,在暖意中无意识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