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宣牵着怡安的手,一路从前厅,走至大堂。席上宾客见了怡安的装束,无不惊叹,天人下凡。
高堂之上坐的是定远王妃殷氏。
在礼乐烘托与众人欢呼声中,怡安与陆策宣拜过天地父母、拜过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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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繁琐的流程走完,这才是送入洞房。
陆策宣还需迎宾待客,因而房中只余怡安和一干女使喜娘。
只听陆策宣离去后,围在洞房外的宾客也渐渐散去,四下归于寂静。
怡安本端坐在喜床上。
“呼——”只听她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翠扇放下。
怡安的身份摆在这里,喜娘们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敢说什么。
百景则难抑兴奋地扑上前,她趴在怡安膝前道:“殿下可累坏了吧?您都不知道您这一路走来有多威风!”
“百姓与宾客都说您是天女降世!”
这边如瑜与如璋则拿出荷包,熟练地打赏了屋里当差的女使与喜娘。
众人得了赏,只有谢恩的份。
怡安手支在床上,肩膀也卸了力,半瘫软下来,道:“你只见威风,不见你家殿下的脖子都快断了。”
百景从善如流,“我给殿下捏一捏。”
怡安点了点搭在肩上的流苏,“先将我左右两只最大的簪子卸下来,稍后再簪回去。”
“欸。”百景应道。
左右两支镶有金玉宝石、坠着长长碎金流苏的簪子最是沉重。
待簪子取下,怡安的脖子稍得放松,这才抽出空打量起这间新房。
这是陆策宣的寝居,虽布置了不少喜庆的吉物,但仍能看出原主人简朴的之风。
这屋里他的东西极少,几支昂贵花瓶看得出也是临时取来撑场面的,与屋里风格显得割裂。要说最贵重的私人物品,怕就是洗舆台旁挂着的宝石弯月金刀了。
一日光阴,去得飞快。
转眼夜幕低垂,窗外天色暗淡,新房里靠一排排喜烛燃灯续昼。
见时辰差不多了,怡安整理了妆束,恢复端庄模样,捧着翠扇坐得笔直。
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响起。
只听众人行礼,“见过将军。”
陆策宣摆手示意她们起身,他则望向端坐在喜床之上,翠扇掩面的怡安。
他脚步微顿,白日里喝下去的酒在此刻升腾起酒热,令人心口发烫。
陆策宣弯腰行礼,“见过殿下。”
怡安矜持地应了一声,“免礼。”
陆策宣举步上前,他缓缓俯身,放轻了动作握住怡安手里的扇柄,替她却了翠扇。
怡安抬眸,长长的眼睫掀起,暖融的烛光之下,她的脸庞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许漫不经心的风情。
两人对视一瞬,便又很快错开目光。
陆策宣将翠扇放置一旁,他则坐去了怡安身旁。
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只余喜烛燃烧之声。这对共坐喜床的新人显出几分局促。
可这屋里还有一干捧着吉物盯着他们的喜娘与女使。
陆策宣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其中一碟被女使捧着的饺子上。
他道:“先将饺子端过来吧。”
怡安眸中划过讶然,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向他。
陆策宣接过女使手中的饺子,端到怡安面前,“殿下一日未进食,先吃点东西吧。”
他正色的面容叫怡安一时也分不清,他是否故意?
她微微一笑,“我不想吃。想来今日将军也没有正经用过饭食,不若你吃了吧。”
陆策宣念及这是摆在洞房之夜的饺子,想是吉物,既然怡安不想吃,那便由他吃。
他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饺子送入口中。
片刻,陆策宣将饺子吐了出来,他蹙着眉质问,“怎么是生的?”
“噗嗤——”
一干喜娘女使憋笑憋得辛苦,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众人忙低下头,却仍是止不住地笑。
陆策宣见状,这才意识到不对,他侧过头望向怡安。
怡安忍了半天,还是破功,“噗哈哈——”
她曲起指节抵在鼻尖,眼睛笑得眯起,肩膀不住地颤动。
陆策宣略略思索,便知自己闹笑话了,他抿直了唇瓣。
那厢怡安仍没止住笑,陆策宣对一干女使喜娘道:“酒留下,你们都出去。”
“是——”
众人留下了合卺酒,便顺从地退了下去,掩上门。
屋里只余下二人。
见陆策宣半晌不语,怡安手指携去眼角笑出的泪,扯了扯他的衣摆,问:“将军生气了?”
陆策宣沉静的凤眸噙住怡安,“殿下故意看我的笑话。”
“也并非全然故意。”怡安含笑道。
“天底下人皆知我不能生育,你还叫我吃那盘生的饺子,我当是将军想拿我打趣呢?”她弯起的眼眸中流露出灵动的嗔怪。
“我没有。”陆策宣辩白。
“那好,我向将军赔不是。”怡安道。
“罢了。”陆策宣将脸一侧,垂眸道,“也不是第一回在殿下面前闹笑话。”
想到方才陆策宣浑然不觉将饺子吃进去模样,怡安仍是止不住笑。
陆策宣抬眼,便见怡安笑得灿烂,眼角流出微微濡湿,他不禁抬手,想要为她擦去。
怡安见他手伸过来,以为他要弄她,下意识便往后仰。
这一仰,却不慎叫头上的钗环勾住了床上的帷幔。
“呀!”怡安脖子僵住,她缓缓移目望向陆策宣,无辜地眨眨眼,“这回我也闹笑话了。”
陆策宣清冷的眸子不经染上笑意,他往怡安的方向挪了挪。
“别动。”他道,然后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去替怡安解被帷幔勾住的钗环。
头上的金冠实在太沉,压了怡安一天了,陆策宣顺势替她都拆了下来。
怡安如瀑般的黑发倾泄而下,头上的桎梏终于全部卸去,她长舒一口气。
这一笑一闹过后,倒是冲淡了几分两人之间的生疏。
怡安瞥向桌上的合卺酒,她道:“该饮合卺酒了。”
“嗯。”陆策宣起身,将两杯酒拿了过来。
两人并排坐在一块,先是各自浅啜,然后将手挽在一起,交换杯盏,各自饮尽。
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喝完后,他们并没有马上分开。
怡安望着陆策宣,二人望着彼此。挨得这样近,气息交织,甚至可以轻易从对方眼中找到自己倒映的身影。
红烛幽幽,暖光融融。
斯人面容,如圭如璧。
陆策宣不禁微微倾身,他的鼻尖与怡安的鼻尖相触,抵着彼此。
合卺酒中少量的暖情之物,催人情动,热意升腾。
怡安低低道:“将蜡烛熄了吧。”
陆策宣抬手轻触怡安的脸颊,哑声道:“好。”
屋内多余的红烛熄灭,只余供桌上一对龙凤花烛需彻夜长明。
帷幔落下,便是昏暗一片。
……
不知过了多久。
怡安小声对压在她身上的陆策宣道:“要不……把蜡烛点上吧。”
昏暗之中,看不清陆策宣的神色,只听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不必。”
……
又不知过了多久。
虽有波折,但好在最终水到渠成。
红烛泣泪映着暖帐绮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