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先帝被鸩酒毒杀,薨逝得突然,未留下遗诏。
赵容是唯一适龄的皇子。可他素来不大受先帝重视。
反而是怡安,虽为皇女,但最得先帝疼爱器重,她素来又有贤名在外,加之怡安的母族百里氏势力强劲。
当时朝野上下有两种声音,一种是认为应当遵循礼制,拥立皇子赵容。一种则认为应当揣摩先帝真意,取贤取能,拥立皇女赵嫣阳。
两种声音吵了许久。
后来,是太后这边将怡安在宫变中伤身,从此不能生育的消息悄悄放出。
这才渐渐平息了拥立怡安的声音。
赵容黑眸凝望太后,他道:“从前种种皆已成过去,如今朕是天子,皇姐不过一介后宅妇人。”
“朕是君,她是臣。朕重用她,她便是朕手里的一把刀。朕不用她,她便是一颗废棋。”
赵容说这话时,神色间透露出一股畅快。
他手按在太后的手背上,安抚道:“母后,朕知道你不喜先皇后、也不喜皇姐。这些年许多事,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皇姐自幼待朕恩义两全,当年宫变更是救了朕的命。朕若是太过薄待她,叫群臣百姓怎么想、叫言官怎么想?叫后世如何评价朕?”
太后一时沉默。
赵容道:“如今皇室一脉人丁凋零,莫要再叫人诟病朕与怡安公主姐弟不睦。嗯?”
殿内寂了几息,太后抽回手,“你都这样说了,哀家还能说什么。”
赵容笑了笑,“母后能明白儿臣的心思便好。”
接着,太后忍不住又为自家侄儿说话:“文进那孩子虽顽劣,但也不失聪慧。他尚且年幼,若陛下愿意放他去磨练一二,将来也堪大用。”
赵容温声道:“母后的亲族自然也是朕的亲族,朕又何尝不希望左膀右臂出自自家人。只是此事强求不得,得徐徐图之。”
“陛下圣眷在黎家,黎家上下皆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太后喋喋说起,“还有你的一双表妹巧儿和慧儿,如今亦出落得娉婷蕙质……”
赵容始终在旁耐心听着,待时辰差不多了,才请辞回正极殿批折子。
待赵容离去,太后如被抽空力气一般,颓然呆坐。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唤她。
太后喃喃道:“容儿心里定然厌烦了哀家总是提黎家,他觉得哀家昏了头,一颗心全然偏母族去了。”
老嬷嬷宽慰道:“太后多虑了,陛下仁孝,怎么会这么想。”
太后摇头,“他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家清楚。”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悲恸。
当年懿庄皇后在时,百里氏的子弟门生遍布朝野。
可她在位二十余年,纵使有她帮扶,黎氏依旧没有能在朝中站住脚跟之人。
正因为此,她才更要费心谋划保住黎氏荣光,前朝无人,便把持住后宫。新后,只能出身黎氏。
-
曦光苑。
窗台小几上的花蔫了,如璋换上新的。
怡安今日穿一身浅紫水貂裘,暖和轻便。如瑜取了一对细腻的玉镯给她戴,“这对镯子殿下不曾戴过,今日殿下要出门,这镯子与衣裳相配。”
“好。”怡安点头,她伸出手。
水灵的玉镯圈在皓腕之间,通透玉质与雪肌腻理相互映衬。
怡安坐于小几前,她又拿起那卷圣旨,看清上头每个字后,放置一旁。
怡安对赵容的旨意并无异议。
百景端了一盘栗子糕进来,放在怡安手边,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圣旨,试探着问:“殿下——这差事不讨好吧?”
怡安捻了一块栗子糕,“是不讨好,我也不需要讨好谁。”
百景眉毛往下垮,“殿下尊贵,自是不必讨好任何人。但这样将勋贵都得罪了个遍,可会失了人心?”
“人心这东西,本就不是我一个居于后宅的公主所有。”
“从前我低调时,他们心中不见得多崇敬我。如今我虽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面上却依旧不敢得罪我。”怡安笑了笑,“如此想来与从前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您本不必蹚这趟浑水。”百景苦着脸。
怡安轻轻一咬,栗子糕在唇齿间化开,清甜香糯。她道:“是非审之于己,得失安之于数,想做之事,便做了。”
百景噘嘴嘟囔,“殿下心胸宽广,想得多。我却没这胸襟,只惦念殿下安危。”
怡安捻起一块栗子糕,喂到百景嘴边,“小脑瓜快别愁了,有你们日日看护我,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百景鼓着腮帮子,将栗子糕吃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