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儒雅,坐着轮椅的是白净秋。
白净秋拍手称赞,“将军的枪法,精妙绝伦。”
陆策宣收了枪,交给小厮,拿过叠好的白巾擦汗。
他阔步走向二人。今日赋闲,陆策宣穿一身束袖的淡蓝衣袍,行止间,竟走出了几分儒将风范。
陆策宣问:“你二人怎么过来了?”
二人通常不会在他练武时打搅。
“宫里方才来了旨意,陛下新得了两百头羊,三日后于明月台设宴,宴请将军。”白净秋顿了顿,“届时,怡安公主也会出席。”
钟淡月讥讽,“那皇帝还真打算把他那死了丈夫的嫡姐嫁给咱们将军啊。”
“阿厌!”白净秋呵斥,“你莫要忘了,怡安公主死去的丈夫是谁。”
钟淡月扯了扯嘴角。
陆策宣不动声色道:“二位以为应当如何?”
白净秋蹙眉,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钟淡月见白净秋说不出话,他凤眸一眯,启唇道:“杀之。”
白净秋握着轮椅的手一紧,正欲开口,却见陆策宣昂首,示意他说下去。
钟淡月继续道:“皇帝想把他那嫡姐嫁过来,无非是两个作用。一是恩威并施,既敲打将军,又彰显他的皇权不容违逆。二则是,叫那位怡安公主作为皇室的眼线。”
“将军若是不想抗旨,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那位怡安公主,叫这亲结不成。”钟淡月目露凶光。
“不可!”白净秋急急道,“如此一来……”
见白净秋又要搬出他那套大道理,钟淡月不耐烦道:“你又要讲你的仁义道德,皇帝他跟你讲仁德了吗?他那位嫡姐是个寡妇不说,还是声名跋扈的妒妇。皇帝把她嫁过来,摆明就是想羞辱将军!”
白净秋涨红着脸道:“她、她是……”
“就因为她是你那位故友裴伯卿的弟媳,就杀不得了?”钟淡月再次打断他的话,转而向陆策宣道,“将军,若放此女嫁进将军府,往后不知有多少皇室眼线、探子能明目张胆地混迹在府中,唯有杀之……”
“哐当——”
花盆碎裂的声音。
三人望向声源。
是从书院回来的陆析雨,他听见几人的谈话,惊慌之下,不慎打碎了廊下的花盆。
陆析雨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喊:“父亲、白叔叔、钟叔叔。”
白净秋见他似是吓到了,温和道:“是析雨回来了。”
“嗯。”陆析雨捏着衣角。
陆策宣默了一瞬,然后发话,“此事稍后再议,你二人先回去吧。”
钟淡月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推着白净秋先离去。
廊下只余陆氏父子。
陆策宣提步走到儿子跟前,平静地问:“在想什么?”
陆析雨抬头,仰视高大的父亲,他问:“父亲,您……真的要杀死怡安公主吗?”
陆策宣目光沉沉,叫人猜不出心中所想,他反问:“你以为呢?”
陆析雨苍白着脸,神色倔强道:“我不想您娶她,却也觉得她不该死。”
陆策宣颔首,似是对儿子的回答满意,他负手靠在长廊的柱子上,闭目道:“我不会杀她。”
“她尚且只是一个无辜之人。”
陆析雨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学着父亲的模样,靠在柱子上,与父亲话闲,“听说,今日怡安公主来了书院,但我并未见到她。”
“嗯。”陆策宣应声。
陆析雨低声道:“有人说她跋扈,有人说她貌美,但孩儿以为若非所见,不可妄言。”
陆策宣唇瓣掀了掀,他睁开眼,手落在陆析雨头上,以示赞许。
得到父亲的肯定,陆析雨稚气未退的脸上也有了笑。
又过了片刻,陆析雨望向陆策宣,犹豫着问出藏在心底的问题,“若是、您真的娶了怡安公主,您会爱她吗?”
问话时,少年眼里有迷茫与无措。
在陆析雨儿时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父亲与母亲相处的记忆,母亲死在他三岁时。
陆策宣多年独身一人,独自扶养他长大。陆析雨就曾经问过父亲,不找其他人是因为他的娘亲吗?
当时,陆策宣便明确告诉他,不是。
后来,陆析雨又问,父亲会爱上其他人吗?
那时的陆策宣沉默片刻后告诉他,“不知”。
这一回,陆策宣依旧回复他“不知”。
陆析雨眼中的茫然更甚,从前的问题只是一个遥远的假设,今时今日却不同了。私心里,他不愿接受生活的变动。
陆策宣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世事无常,我无法预知将来。”陆策宣缓缓道,“但你是我爱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变。”
陆析雨眼眶一热,用力点头。
-
陆策宣独自回到书房。
白净秋与钟淡月都是他的幕僚。
白净秋智谋与学识双全,性子仁和,偶尔显得优柔。
钟淡月聪颖果决,手段狠辣,有时杀心太重。
陆策宣将密则放至桌上。
怡安公主。
一位从未见过面,却听过了她许多传言的女子。
他从许多人口中听过她。
尤记得,十年前的京城里,她的名声不是这样坏。
陆策宣落笔时,她的名字跃然纸上。
赵嫣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