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安今年二十有六,曾有过婚配,她十八岁时嫁给清贵世家探花之才的裴家二郎,裴仲雅。
说起裴二郎,曾有人这样称赞他,“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由此便知,当年的裴仲雅是怎么风华正茂的神仙郎君。
虽然外人对怡安与裴仲雅的婚姻多有评头论足,但百景所见的二人相敬如宾恩爱不移,是她心中神仙眷侣的模样。
但可惜完人遭天妒,三年前,南方爆发洪水,裴仲雅领职奉旨治水,不幸死于民乱。
怡安失去丈夫,今已守寡三年。
提及裴仲雅的死,无人不惋惜。如瑜沉默片刻后道:“这样的话,不要在殿下面前说。”
“我知。”百景揉了揉眼睛,她受公主与驸马的恩惠良多,自是时刻感念。
一时,她心中对怡安与陆策宣的婚事更加愤懑,“要赏赐个将军,我大泷朝什么没有,偏偏要赐婚。”
她跺脚,“一介武夫,定是生得又老又丑、粗鄙狂放,听说还有个儿子都十四岁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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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
怡安目光落在书行上,心却迟迟恢复不到之前的平静。
一桩圣旨,几乎是轻飘飘定下了她的下半生。
裴仲雅死后,怡安的日子虽平寂了些,却也不算难捱。她也从未想过再找其他人。
这倒无关对先夫持节守贞,单纯是怡安已经歇了这方面的心思,无心再找。
况且,良人难遇,一个裴仲雅就很好。
但与陆策宣的婚事,却并非想与不想、愿与不愿、情情爱爱这么简单。
陆策宣此人是位奇人。
据说,他出身颖州淮乡农户之家,十四岁参军,因在战场上屡立军功,年纪轻轻便晋为中郎将。
十年前,怡安的皇叔荣王谋反,鸩酒毒杀先皇,发动宫变。
叛变被七日镇压,当时,正是还是中郎将的陆策宣一举斩落荣王头颅,平息叛乱。
先帝被毒杀,新帝登基,立下奇功的陆策宣听封侯赏,官拜将军。在庆功宴上,又被发觉陆策宣与手握重兵的异姓藩王定远王十分神似。
原来,他是定远王流落在外的独子,本就风头无两,一朝又得以认祖归宗,成了定远王世子。
新帝登基初期,朝野根基不稳,周边四国趁机合力攻打泷朝。
于是,陆策宣又率四十万定远军,出兵退敌。
这一仗打了十年,大获全胜。
说起陆策宣前半生,简直是波澜壮阔。
且传言他为人刚正,治军严明,知人善用。
陆策宣曾有位早亡的发妻,应是他在淮乡时所娶,发妻早亡,给他留下一位独子。他多年洁身自好,带兵打仗不误独自拉扯儿子长大。
一位从将才与私德上都无从诟病的将军,符合所有百姓对英雄的幻想,在民间威望极高。
如今,他一力退四国,历时十年,守住泷朝江山,说一句功高震主也不为过。
怡安个人而言,对这位传闻中战功赫赫的陆将军是敬佩的。
但若站在皇帝的角度,有这样一位声望过人又手握重兵的将才臣子,未必是好事。
因而,此时的赐婚便显得微妙。
一位皇室公主,还是曾嫁过人的皇室公主,许给一位功高震主的将军。
……
怡安心烦,遂放下书,她抬手捏了捏山根处,闭目养神。
许是饮下的药汤起作用,不多时,怡安沉沉睡去。
如璋守在边上,动作轻盈地将书收起,替怡安掖了掖绒毯,又示意下人添了些炭火,以免冻着怡安。
约莫申时,怡安被唤醒。
如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殿下,殿下。裴府来了人,裴四小姐过来了。”
怡安睁眼,眸中茫然片刻,然后道:“逸书?”
“是,四小姐在正厅等候。”
怡安这才起身,道:“替我梳洗吧,叫她稍坐片刻。”
“是。”
裴仲雅的四妹妹,裴逸书,今年不过十七。怡安与裴仲雅成亲时,她才九岁,小女孩性子甜,一贯很黏这对哥嫂。
怡安着人简单收拾一通,换上一身湖色衣裙,显得人不那么憔悴,这才出门见人。
裴家人都生得高挑,女儿也不例外,裴逸书站在正厅之内,亭亭玉立,若芰荷清丽。
裴仲雅去世后,怡安与裴府的往来不免少了许多,乍一眼见到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已经出落得这般高挑脱俗,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逸书?”怡安在后面唤。
裴逸书转过身,秀致的眉眼里藏着愁色,乍然见到怡安,不知怎就红了眼眶。
她上前一步,扑通跪下,泣声喊,“殿下!”
裴逸书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这位昔日的嫂嫂,同时也是泷朝最尊贵的公主。
怡安温柔地叹息一声,取了随身的湖色手帕,俯下身轻轻擦去裴逸书的眼泪,“这是怎么了,嫂嫂也不唤了,还哭成这样。”
春风细雨般的话语叫裴逸书更是情绪翻涌,眼泪流得更凶,“…嫂嫂。”
怡安应了一声,继续为裴逸书擦泪,“都出落得同我一般高了,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她想将人拉起来,却没拉动。
裴逸书按着她的手,哽咽道:“嫂嫂,叔衡、叔衡他出事了。”
裴叔衡,裴仲雅的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