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吓到你,但弗罗多。”火焰的劈啪作响间,阿斯翠亚轻声开口,和那些西渡的精灵唱歌时腔调一样,她的话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你应该听说了,陌生的生灵正在夏尔活动,我们尚不知那是什么。但能确定的是,另有一位黑骑士在寻找你,寻找巴金斯。泽地的霍比特人给它指了相反的路,但它一定会找回来。”
“什么?为什么在找——”
“我们时间不多。”
“伸出手来,弗罗多。”
巫师用烧火钳将灰烬之中的戒指夹出来,他盯着那朴素的物件看了两秒,不敢靠得更近。“来接着它,一点儿也不烫。”戒指落下,像往常一般躺在弗罗多的掌心,“你看到什么了?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摇晃的火光下,霍比特人举着戒指仔细端详。
阿斯翠亚垂下目光,不太自在地背过身去。她一转身,恰好瞧见了桌上的宝剑,她将自己遗落的武器拿起来,从腰带里抽出块儿绢布,细细擦拭剑柄上的红宝石。
那红色像血液,也像火焰。
“没有啊,什么也没有。”
弗罗多的声音不太坚定,显然他还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巫师和精灵暗自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们的心跳平复,持戒人便又开口:“等等,有些刻痕……是某类精灵字体,但我读不懂。”
阿斯翠亚仿佛听见了什么,像是大地开裂、山石崩溃、河水沸腾——那的确是魔戒,且是至尊的一枚。
屋外狂风呼啸,树影被迫在冷月下摇摆,但袋底洞内安静得反常。精灵站不住了,只能拖出椅子坐下来。椅子腿划过地面,那刺耳的一声终于打破了沉默。
“基本没人能懂。”甘道夫的步伐沉重,“因为它用的是魔多的语言,我不会在这里念出口。但用通用语来讲……”
统御余众,魔戒至尊。
网罗余众,魔戒至尊。
禁锢余众,魔戒至尊。
“魔多翳影,王座乌沉,黑暗魔君执其尊。”阿斯翠亚有些喘不过气,她看着朋友面上的恐惧,却无可奈何,“这是至尊魔戒,弗罗多……我们时间不多了。”她说得小声,像是梦中呓语。
可这一切如果真的、仅是一场梦便好了。
“这戒指,是他在漫长岁月以前遗失的,令他力量大打折扣的至尊戒。他极其渴望得回它——但是决不能让他得回。”甘道夫说。
弗罗多坐下来,呆若木鸡。恐怖的阴影越来越大,像是暴风雨以前渐渐汇聚的乌云,是一片肆意生长的、食人的森林,它很快就要将整个袋底洞给吞没了。
“可它、它到底是怎么来到我手上的?”
巫师也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并不平静的夜里,他从黑暗魔君讲到死灵法师,讲到索伦如今的东山再起。
他讲述至尊魔戒的流亡经历,它如何被创造又如何在第二纪元那场大战中被斩获,如何从战胜的埃西铎的手中失落,沉入河底,又如何被咕噜带走,被精灵短暂取得……又重回咕噜之手,被比尔博找到。
“星女?”
甘道夫转向阿斯翠亚,后者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继续描绘遥远的魔多,那片连霍比特人都知道的古老阴影。魔多,每一次遭到挫败,蛰伏休整之后,魔影总是改头换面,卷土重来。
“我但愿……这事不要发生在我的时代。”
“我也一样。天下适逢其会的苍生都做此想,但这由不得他们做主。我们必须决定的,只是对面临的时代做出何种应对。弗罗多,我们的时代正在变得黑暗。”
六十年来,索伦的力量正在迅速壮大。即使巫师认为,他的各项计划还远远不够成熟,但正在趋于成熟。这片土地将回陷入危难,极大的危难。
“大敌还缺一样东西。这东西能给他知识和力量,来击败一切抵抗,攻破最后的防御,从而以第二度黑暗覆盖天下各地……”甘道夫注视两人的面孔,“他需要这至尊戒。”
他正在遍地搜寻、不断搜寻,心神俱倾于此。而这魔戒最渴望的,亦是回到它的主人身边,他们本为一体。于是它引诱、蛊惑,期盼谁能够带着它越过险阻,完成此项事业……
“不能让他得到它,弗罗多。”
“甘道夫!我得带他走了。如果还有什么没说请的,我会告诉他。”阿斯翠亚撑着桌子站起来,“你知道,不能让弗罗多留在这儿,有位黑骑士在找他——”
“黑骑士?”弗罗多的脑袋一下被这些漆黑的颜色填满,如何也冷静不下来,“戒灵是什么,他们要来抓我吗?”
“他们要的是魔戒,弗罗多。”
“那你把它拿去,你拿去——”他将戒指举到巫师与精灵面前,却引得两人连连后退,“你把它带离夏尔!”
“别引诱我们,弗罗多!”甘道夫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话,“别交给我,仅是保管我也不敢。你要明白,弗罗多,我可能会因为想做好事而去用它……但通过我,魔戒就能释放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
“阿斯翠亚?”
“我会跟你一起走的,弗罗多。”阿斯翠亚蹲下来,扶住他的肩膀,“我得承认,它启发了我。但……”她低下头去,手上的力量渐渐加重。
“给你——”
“不!我不——”
精灵抬起眼,见到的却不是魔戒,而是林地王国的白宝石。弗罗多一直将它放在内侧的口袋里,这块儿宝石被捂得热乎,仿佛真有生命似的。“给你,你的梦游比我严重。”弗罗多故意开了个玩笑。
他也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感情,很混乱,但他凭一名霍比特人所能有的所有善良和正直,对着两人说:“我明白了。我该怎么做?”
“先去夏尔,去布理镇上。”
“我和你一起。”
“你不回家去吗?”弗罗多翻箱倒柜,寻找着远行备用的衣物。
阿斯翠亚帮他装箱,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今天不,但明天也许。或是后天、大后天,我总会回去的,但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