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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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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都是要靠尊严来活。谁能够有勇气,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拿出来,活生生剖析给众人看?

“对不起。”允鹤攥紧了拳头,“当日,我该再坚持一点……不让他把你带走。我以为,他只是想要以你为质,向我报复,从未想过他会伤你……”

李庭瑄轻轻摇头:“当日,你竟情愿用洛阳城来换我……洛阳城内上千条人命……”他低声道,“你这样若也能算是对不起我,那这个世上,就再没有对得起我的人了。”

允鹤垂首,又认真的解释道:“我算好了时间,想着三天过后,你若没有消息,我便要主动去睢阳找你。然则,安禄山在睢阳城前后都设了魔障。为破这层魔障,我又花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我担心打草惊蛇,怕动静太大,若惊动了他必会伤到你,所以我连绯羽都不敢带出来。”

“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逃出来了。我听到安禄山被杀的消息,又听说杀他的人是你,实在是震惊。若非你身上带着我的匕首,让我及时感应到了……”

李庭瑄不待他说完:“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在身边摸索了会,把匕首递还回去。“迟公子临时把匕首塞给了我,现在物归原主了。”

允鹤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没关系,你可以留着。”

李庭瑄握着匕首,迟疑片刻,终是拒绝:“不了。此后,我大概也用不着了。”他眼睛已经瞎了,这身功夫也等同于废了。

“我这双眼睛,是治不好了,对么?”

允鹤微顿了顿:“我当尽力……若真治不好,我也会照顾你。”

李庭瑄摇头,轻描淡写:“去杀安禄山,是我自己的想法。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我杀他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主动转移话题:“你可有遇到迟公子?”

允鹤一怔,马上追问:“是了,你见过小瑞了么?”他自见到那柄匕首后,就想问他这个问题,然而他问不出口。

他心里存着有太多内疚,他没有办法对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去追问另一个人的下落。

李庭瑄成功把话题带到迟瑞身上:“他……怕是去了成都。”他把当日在洛阳城内的情况说了一遍,却略过了迟瑞能够化身成龙一事不提。

“当时城内太乱,我不知道你来,所以,只能先送他走。”

允鹤了然:“我明白。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变故。况且,你当时受了伤……连自己脱身都很困难,还要先护着他,确实不易。”

李庭瑄轻道:“我答应过你照顾他。当日在长安城,杨国忠要对他下手,我实在……”

允鹤低声道:“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是,那孩子辗转寻他,到了成都又要扑空,不知会彷徨失落成什么样子。空间瞬移之术,只能在短距离内使用,成都府离这里有上千里地……千里传送符消耗灵力巨大,又须得以鸣凤草捣碎成汁,混在朱砂处画成,眼下材料不足,待得集齐这些事物,少说也得十来天……

李庭瑄听他这句话过后,就再也无声:“你担心,就赶紧去找。”

允鹤摇头:“此地到成都,飞也得要个五六天。你现在的身体,不足支撑这么长时间的高空飞行。”

李庭瑄淡然一笑:“我不跟你去了。我留在这里就很好。”

“不行!”允鹤这会是真的认真了,“弃重伤的朋友于不顾,这样的事情,我若做了,以后就再不活了。”

“……没那么严重。”李庭瑄轻咳两声,肩膀微动了动,似想坐起来,证明他自己还能照顾自己,却没有成功。

允鹤长叹口气:“庭瑄,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李庭瑄愕然:“我……怎么了?”

“朋友贵在坦诚。你什么事都想要隐瞒我,你我之间,还能做朋友吗?”

李庭瑄脸色变了变,忽紧张起来:“我已经没什……”

允鹤不待他说完:“你还要否认,你现在就在瞒我。你明明很难受,却还要强撑。在我面前,你究竟有没有一句实话?”

李庭瑄张了张嘴,本想要解释的话被堵住了,心头却异常暖和起来。

允鹤伸指,不知在他前额处轻轻描画了些什么。

然后,他身子一轻,加诸在体内的各种痛楚顿时减轻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听到允鹤极不明显一声轻哼,惊疑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允鹤微蹙着眉:“你什么都不说,我只能画个连心咒,分去你身上的一半痛苦,亲身感受一下。”

李庭瑄:“你……”抬手压住眉心,“你何必……”

允鹤学着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我是仙体,俗世的苦楚于我而言,都不算什么。此后你若有什么再瞒我,这倒是个好法子。”

李庭瑄无奈:“……不瞒你。”他静了静,认真道,“这种程度的伤,确实会痛。”

允鹤叫起来:“岂止是会痛!那简直就是很痛!”他长吁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我刚刚那番话都是强装,俗世的痛,那真是痛得满地打滚了!”

李庭瑄被他的话逗笑了。他明明一笑就浑身难受,却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隔了有会,他轻声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是的,对他而言,最痛苦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用余生的黑暗,换取眼下的云淡风轻,一切都是值得。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允鹤暗叹口气。

此刻的李庭瑄,脱去了重重防卫的甲,也就脱去了执着,脱去了坚韧,显得如此纯粹——纯粹的释然。

然而这种释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把他所有的无所依赖都建立在他的坚强上,拒绝一切怜悯和同情,只因为他要守护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自尊。

他与迟瑞不同,他也许不纯善,也总是隐藏着他内心的恐惧,但他始终积极认真的活着。

头一次觉得真正读懂了眼前这人,允鹤对他由衷的产生钦佩。

“其实,那天你离开洛阳,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刺杀安禄山的准备?”

李庭瑄摇头:“没有。杀他,逃出去,都是意外。我只是没想过我还能活着。对我而言,能遇见你,是一份额外的惊喜。”一缕清风吹送,几片纯白的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他漆黑的发间。

黑与白之间,格外分明。就像他这个人,好与坏都是一眼可见。

允鹤静静的看着他。

一定程度上,他和迟瑞是一样的。同样预知了危险,同样选择默默承受。然而,他和迟瑞又是完全不一样的。迟瑞是单纯的不愿束缚他,而他却是不敢,不确定。

从一开始,他就不敢相信允鹤还会来救他,所以,他不去要求。

从这个角度去想,允鹤又觉得不舒服起来。

然而,对方的不信任,又怎么能完全责怪在对方一人身上?

允鹤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减轻你的痛苦,但我想要帮你。”

“以前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难以获得你的信任。但从这一刻起,我希望你活在这世上能有所依靠。你完全可以来依靠我。所谓朋友,所谓互相扶持,难道不是如此?”

允鹤轻声说着,慢慢把自己手放在他满是伤痕的右手掌心上方。

他在等待一个回应。

察觉到对方手心不经意的震颤,允鹤认真道:“我在修行的时候,就时常羡慕这世俗间的人,可以有朋友,可以结伴。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很难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拒绝我。”

长夜即将破晓,四周一片静谧。

隔了好一会,允鹤才感觉了到很轻的一记击掌,手掌被对方反握住。

“好。”李庭瑄低声回应着。

允鹤眉眼微扬,笑容很快又被一丝愁绪覆盖:除眼睛的伤势,他更担心的,是他体内积累的巫毒。这毒虽不强烈,但却十分诡异,它必将会慢慢腐蚀他的经脉……即便用法力暂时将它压制住,也顶多能维持个一年半载。

倘若再拖下去,找不到有效的解毒方法,他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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