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进来……”迟瑞连声制止。
李庭瑄脚步停在门口。
“怎么?”
依稀有另一人的声音在询问:“那位公子可是毒性发作了?待老夫前去看看——”
迟瑞踉跄起身,躲到角落:“别……别过来。”他面朝着墙根,对李庭瑄大喊,“你们都走……出去……千万别进来……我现在……很危险……”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来了,就趁现在!我命令你,拿刀杀了他们,快!!”
“啊啊啊啊!”迟瑞捂紧了自己的耳朵,“滚——我不要听……!!”
一股力量直冲头顶。
迟瑞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颅顶剧痛起来,随后,房梁不住震颤,先前被李庭瑄掷入其中的匕首受到牵引,倏然回到迟瑞手上。
李庭瑄察觉到屋内的异动,推门进去。
只见里头一片狼藉,最左边的角落,一只满身鳞片,头上长了鹿角的小兽爪子里抓着把匕首,瑟瑟发抖。
“出去……”小兽哀声说着,眼角流下一行泪。
“我会伤了你的……”
“我已经是妖怪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耳畔的声音突兀的吼道:“你说谁是妖!”
迟瑞单手握着匕首,以刀柄不住狠砸自己的脑袋:“走开,走开……”
“迟公子,你……”李庭瑄认出迟瑞的声音,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的小兽,当机立断,对那郎中道,“你先回去。我明日再来找你。”返身关了门。
郎中还要坚持进去看看。
“哆”的一声,一柄匕首携着凌厉的风声在暗夜划出绚丽的尾光,插在木门上,透出半截尖刃,连那郎中额头只差了寸许。
郎中咽了口唾沫,无声朝后退了几步,转身快跑。
李庭瑄纵身上前,似想先点住对方穴道,将他制住。
黑夜中,迟瑞一双眸子闪出逼人的金光。
“呃……啊——”他长呼一声,整个人倏然立起,双臂一挥,一股力量冲天而上,穿透屋顶,直达九天。
与此同时,天上有另外一股力量,受到感应,直照下来,聚在他的天灵之上。
迟瑞胸前衣襟胀裂,身形暴涨,现出巨大的鱼尾。
长尾扫动,屋内陈设尽皆碎裂。
李庭瑄冲上前去,手刚碰到他的身体,就被他的尾巴击中。
那力道极其刚猛。
李庭瑄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在墙上,再翻滚下来,压断了梳妆台摔到地面,瞬间陷入昏迷。
“……!!”迟瑞张了张嘴,最后的意识看到李庭瑄倒下,本能想要伸爪。
腰间的九灵圣珠忽然绽出雪白流光,流光化作一面盾牌,抵住天际直射下来的那股力道。
两相对峙。
此强彼弱,此弱彼强,最后轰然炸碎。
九灵圣珠光华一暗。
迟瑞浑身脱力,倒在满地狼藉当中。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站在巫阵中心的巫师一个踉跄退倒,收了阵图,脸上却现出狂喜之色:“燕王大人,太子找到了!!”
祭坛尽头,安禄山拖着肥硕的身躯,慢腾腾在长椅上站起来:“果真?”
巫师忙道:“绝无虚假。属下适才在灵血召唤阵已经得到了回应,太子的真龙之力已然觉醒。”
安禄山“嗯”了声:“那他人现在何处?”
巫师掐指推算:“不远,理应就在晋阳附近。”
长夜愈深,热闹的阁楼渐渐熄去灯火,逐一宁静下来。
笑声、歌舞声都已沉寂。
直到一声鸡鸣,再次唤醒黎明。
李庭瑄手指颤抖几下,率先醒过来。看到一室凌乱,他捂着胸口,慢慢支撑住身体,半坐半卧而起。
胸前隐隐作痛,他喘出口气,看到不远处侧躺着的迟瑞。
他身上的衣物已尽数碎裂,青鳞消退,露出仅属于人类的肌肤,一头柔软的黑发铺散在满是木屑土灰的地面上。
那副模样,完全是一个常人的模样,与昨晚的兽形丝毫不沾边。
李庭瑄微晃了晃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上前轻拍迟瑞的肩头。
他不确定对方身上是否有骨折,不敢摇晃他的身体。
“迟公子——”他轻声叫唤。
迟瑞没有动静。
李庭瑄伸指搭上他的脉息,平稳有力。
“迟公子。”
迟瑞眼皮子微动了动,终于睁眼醒来。
醒来一瞬间看见的人是李庭瑄,他诧异的揉了揉眼睛:“庭瑄哥哥……?”眸光流转,“我……还活着?”
李庭瑄把他扶起来:“你感觉可好些了?我看你身上……倒比昨夜好了许多。”
迟瑞垂首,看到自己双手和腿,又转头看了看身后。
“我……我好了?”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微凉的肌肤,“鳞片……没有了……”
李庭瑄点头:“是。消失了。”
迟瑞半跪而起,抓住李庭瑄的袖子:“那我是不是……全好了……?”
“我不会变成……妖怪了,是不是?”
李庭瑄暗道:昨晚瞧那毒发如此诡异,会否复发当真难说。
仍是点了点头:“不会了。”
迟瑞长出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忽轻呼一声。
李庭瑄警惕:“怎么?”
迟瑞探手入怀,摸出无数粉末和碎瓷片和碎纸:“允鹤哥哥给我的……药还有符……”他无比惋惜,低头看着。
李庭瑄怕他被瓷片割了手,忙拿过方手帕,把这些东西都接过去:“无妨,都是身外物。只要你无恙,国师想必不会重物轻人的。”
迟瑞仍是心疼:“我怎么就……把他们都压碎了……”他脑子里太过混沌,依稀只记得毒性突然发作,之后如何却全然记不得了,只道是李庭瑄请来大夫将他治好。
“庭瑄哥哥……谢谢你救我……昨晚,我忽然觉得身上难受得紧……要是没有你,我定是死了……”
“你找来的大夫……果真是厉害的……我先前因为害怕……还道世上的郎中都不可信了……当真……当真是叫你看了笑话。”
“大夫?”李庭瑄听他言语,便隐约猜到他毒发后的意识混乱,记忆断层,刚想说自己并未做什么,转念一想,仍是让他安心为上,轻点了点头,“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他看了眼这屋内狼藉,房子弄成这样,一时半会想来难以住人。从凌乱的杂物中找出昨日让人送来的衣物,抖开上面的尘,“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用早饭。”
迟瑞打量着这室内环境,也猜到必是自己昨夜毒性发作所致。
“对不起……我……添了大麻烦了……”
李庭瑄摆手:“此间老板与我相熟,不算麻烦。”
话刚说完,门口传来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然后,又有女子的尖叫哭啼声。砰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落地了。
迟瑞听到动静,恍然记起昨日来的时候,对这个地方存有疑惑,忍不住问道:“这个地方……?”
李庭瑄并不隐瞒:“此处乃烟花之地。日常不会有人来巡察,留在这里更为安全。”
迟瑞如今已完全了解所谓的烟花之地是做什么的,他垂首,不敢多言,心里却在为难:我答应过允鹤哥哥,不再来这种地方的。我只是在这里落脚,应该不算……毁了诺言。
李庭瑄待迟瑞换了衣裳,取下插在门框上的匕首,交还给他,又出门与外头小厮交待几句,给了些银子命他收拾屋子,自己则带着迟瑞往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