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陈冲很快被桃叶气得面红耳赤,却想不出能怼回去的话。
面对如此伶牙俐齿的桃叶,陈济不禁默默叹气。
马达见状,俯身向桃叶一拜,轻声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定王绝不是那样的人。前朝旧臣,都是先看到前朝覆亡的历程,而后才能总结出灭国的缘由罢了。”
“兄长言之有理,看来……是我误会定王了。”桃叶笑盈盈对马达点点头,又转头,满脸歉意地对陈冲说:“那我得向定王赔个不是了。”
陈冲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然愤怒之色却稍缓。
陈济在前方宝座上坐着,只觉得头疼。
桃叶仍回身面向马达,笑问:“不知兄长对增设「科举司」一事,如何看待?”
“皇后娘娘体恤下情,为天下寒门谋求出头的机会,臣出身寒微,不能不为之感动……若臣少年时能遇此机缘,必当秉烛夜读,而不是入府为奴……”寥寥几句,马达不由得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竟难以继续说下去。
桃叶笑点点头。
陈济望着马达,顿时五内柔肠百转,在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说一句「准许皇后所奏」。
可是,他摸了摸脖子上系的方巾,又陷入沉默。
马达定了定神,收起伤神之态,又朝桃叶一拜,笑道:“但是,各州郡县那么多,层层选拔、层层淘汰,开支必然庞大,眼下的国库,确实是捉襟见肘。定王方才所言,不无道理。”
桃叶无奈一笑,她没想到,今日入见,马达投给的居然是反对票,唯一赞成者,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陈错。
陈冲冷冷一笑,再次开了口:“右丞相思虑极是。百姓之中,或许有几个良才,可更多的必定是庸才。皇后给他们机会,人人都有资格参加考试进入官场,那还不像一窝蜂一样涌进来?到时候,人力财力都搭进去了,还不知选出来了些什么阿猫阿狗!”
桃叶也冷笑着,随手拿过陈错手中的礼单。
陈错吓了一跳,只见桃叶的手指在礼单上弹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问:
“难道这些送给丘池国的礼物,花的不是国库的钱吗?他们害怕被魏国吞并,才跑来建康献媚,祈求庇佑,是因为我们陈国有着与魏国同等大小的国土和人口。
丘池那片巴掌大的地方,难道还值得我们依靠不成?我们回礼做什么?自家猫狗都养不起,还要拿出闲钱去养隔壁的猫狗吗?”
言罢,桃叶又随手将礼单扔回陈错怀中。
“你……”陈冲目瞪口呆,又一次想不出回怼的话。
陈济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解释道:“皇后忘了?朕之前跟你说过,援助丘池,拖延他们被魏国吞并的时间,只是我们建国初年需要修生养息的缓兵之策。”
“臣妾没有忘,臣妾只是想问一问皇上,你所谓「修生养息」的这些年,要做些什么呢?”桃叶走到陈济的书桌前,望着陈济。
陈济又揉起了太阳穴。
桃叶又问陈济:“你想过吗?魏国居北方,北方人天然就是比南方的人高马大、英勇善战,天生的优势是无法改变的!陈国可能靠武力取胜吗?你读过《三国志》吧?刘关张那么厉害,不还是需要诸葛亮吗?”
桃叶又将目光转向陈冲,郑重地说:“世间没有天生的良才,也没有天生的庸才,那只是人对于自身境遇的选择罢了。如果今天你让阿猫阿狗知道他只要努力就会有机会,何以见得他三年后不会变成良驹?十年后不会变成国之栋梁?”
陈冲没有反驳,但眼神中全然是不信任,“皇后娘娘巧舌如簧,老臣已经领教过了。只怕忠君报国是个幌子,榨干国库才是结局。臣不敢苟同。”
“看来,定王对我那顶金轿子,意见不是一般的大啊。”桃叶淡然一笑,乃问:“如果我把金轿子拆了,充为第一次科举考试的经费,定王是不是就能改变看法呢?”
陈冲吃惊地看了桃叶一眼,没有说话。
陈错唏嘘着,好奇地问:“皇后娘娘当真舍得拆了那金轿子?”
桃叶坦然答道:“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东西会是真正舍不得的?”
“哇哦……倘若娘娘闲暇,我们不妨一起讲经论道……”陈错忽而异常兴奋起来,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陈亮猛地踩了陈错一脚。
桃叶默默思索,全国大范围内搞科举,动作太大,想要人力财力一下子达到,不太现实,倒不如由小及大。
于是桃叶又一次向陈济行礼,谏言道:“皇上,兹事体大,若难决断,不如以实践见分晓。臣妾恳求,以京城为试点,举行一次考试。若无成效,试错成本由臣妾一人承担,不动用国库一分一毫。若得良才,就请皇上准许增设科举司,另立府衙,正式任命臣妾为此司主事,将此政令推行全国。”
陈济的神色飘忽不定,又把决定权交了出去:“四位爱卿,赞同皇后的,举个手。”
陈错赶紧举起一只手。
马达也慢慢将手举起。
桃叶笑看陈冲,客客气气地问:“定王,以真才实学谋官职,公平,公正,公开,让那些靠行贿往上爬的都没机会送钱了,难道不好吗?”
陈冲看了陈亮一眼,终于把手给举了起来。
陈济不禁掩面而笑,他也瞄了陈亮一眼,陈亮的头很低,好像此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