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歇闻言,不由得愣住,面上带了些急色:“可是父亲昨夜不是明明说好要我当都尉的吗?怎么突然就要我回绝了呢?”
赵老颇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急什么?当初王莽还不是经过三番四次地推脱之后才接受禅让?”
“王莽那是汉贼!我怎么能和他一样?”
赵老瞪了他一眼:“为父说话还管不管用?一样!怎么不一样?贼子也好,君子也罢,该装的时候就得装,反正世人都爱看这一套。”
赵歇被这么一训斥,又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应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
等赵老带着赵歇进了往常议事的府衙正厅,就见县丞张远和功曹季旦已早早到来,正襟危坐,等待着议事的开始。张远端着茶杯,目光在茶水的波纹中游移,而季旦则正翻阅着手中的文书,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随着门外脚步声的临近,原本正垂眸饮茶的二人听到动静都抬首朝门口看来,功曹季旦则保持着一贯的矜持,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地问候:“赵老来了。”
县丞张远则是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十分殷勤地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赵老来了,这位就是大郎君吧?果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张县丞今日来得挺早!”
从前张县丞故作姿态想要与崔使君和自己一较高下时,赵老的确十分看不上他的不识时务,但既然如今他能弯下腰与自己交好,赵老反倒不好再折辱对方,故而也笑吟吟地拍了拍赵歇的肩膀,介绍道:“正是犬子赵歇,字本息。”
赵歇素来是个安分守礼的性子,闻言立刻上前,恭敬地行礼:“小子赵歇见过张县丞、季功曹!”
“大郎君多礼了,快请起!”张远和季旦连忙回礼,张县丞更是热情地走上前,扶起赵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一时间,正厅内寒喧声不断。
……
阳光透过窗扇斑驳地洒在地砖上,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尘埃,季功曹端着茶盅正坐在座,面色平静地旁观着其余三人的互动,既不热情也不冷漠,
只听得张县丞热切的声音在厅中回荡:“赵大郎君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啊!”
赵歇面露谦逊,微微欠身道:“张县丞过誉了,小子不过是初出茅庐,日后还需向各位大人学习。”
赵老也笑呵呵地摸着胡子:“张县丞言重,小儿还需历练。”
张县丞的热情似乎并未因赵老的谦虚而有所减退,依旧不依不饶,继续说道:“赵老谦虚了,刚刚不过短短几句交谈,大郎君的才华就已经有目共睹,都不必等他日,等一会儿崔使君来了之后……”
“嗯?本官已至,张县丞有何指教?”正当厅内气氛热烈,众人你来我往,互相推让之际,门外传来了崔使君的声音,张县丞原本被人截下话头面上还有些许恼怒,这下也不敢吱声了,原本和谐热闹的气息顿时消散一空。
刚刚还端端正坐在位子上的季功曹第一个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道:“见过使君大人!”
“见过使君大人——”
“见过使君大人——”
“小子赵歇见过崔使君——”
张县丞、赵老、赵歇也都躬身道。
众人只感觉接连三道身影从面前晃过,崔使君的声音已从上首传来:“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赵老抬头一看,就见已落座的崔使君左右各站着一个人影,左侧是燕翁自不必说,可右侧之人他既觉得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名字,直到片刻之后,才猛得记起——这不是崔氏的护卫统领林骁吗?
只是,他怎么会突然跟着崔使君来到前厅呢?林骁出现在这里,让赵老不禁生出了几分疑惑和警觉。
不知怎么的,赵老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些不祥的预感,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随着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杂乱无章,难以自抑,脑子里满是乱哄哄地轰鸣声。
直到崔使君的声音乍然传入他耳中:“……所以,朐县都尉一职,往后就由林骁担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厅内炸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赵老蹭的一声坐得笔直,拧眉看向上首的崔使君,既是不忿又是疑惑地质问道:“使君大人可知便是最少的一支千人兵马一年需要多少银钱粟米供养?朐县税收向来不丰,使君大人可要慎重!”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显然对这一决定感到意外和不满。
崔使君垂眸一一扫过下面四人的神色:张县丞似喜似悲、季功曹双目炯炯、赵老愤愤不平、赵歇茫然无措……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崔使君笑道:“赵老不必忧心此事。”
他的声音平静,似乎早已成竹在胸:“昨日糜家大郎君到府衙拜访,说为报朐县生养庇佑之恩,愿意每年向府衙捐赠钱粮奉养朐县兵马!”
说完,将茶盏放到了案几上,“喀哒——”声人皆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