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山河舆图 > 第137章 一 盟约

第137章 一 盟约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顾绘素从宫中回到居德坊住所时,已过了辰时。侍女们早备好了朝食,见她回来,正欲摆饭,忽闻门外一阵嘈杂并夹杂哭声。便有仆从到堂下回说是“小郎并仲娘来了”。

听见顾谯并仲妹归来,顾绘素又是欢喜又是惊诧。

其宅院并不大,因此仆从刚通传完,片刻之间,顾谯便扶着其姊顾菽上堂来。只见那顾菽一行走一行哭,哭得云鬓委堕,泪痕纵横,行走踉跄,哀哀弱弱,好不凄惨。

“长姊,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顾菽一见其姊,撇了顾谯,立时扑过来,跌倒在顾绘素身上,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啼哭。

顾绘素见仲妹狼狈,话也说不清楚,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略作安抚,便吩咐侍女先将她带去梳洗,待其哭啼啼去后,方问顾谯道:“你二姊怎么回来了?到底怎么了?”

顾谯面有忧色,便叹了口气道:“二姊当初不听阿姊之言,非要嫁去邺城丁氏,如今夫妇不偕,闹翻了!”

顾绘素便道:“她几次作家书,不是都说夫妇和合,情深笃厚吗?”

“起初尚好,谁知两个月前二姊竟察觉夫婿偷养外室,于是便带人打上门去。不曾想,那女子竟有孕在身。二姊去后,便听说伤了胎气,竟至小产。那丁氏姊夫动了气,回来理论,两个都不肯相让……便动了手!二姊不堪其辱,便跑了回来。”

顾绘素听罢,半日没言语,末了道:“你才任太乐丞,今日为何没去太乐署?”

顾谯瞧了他长姊一眼,低声道:“本要去的,可是昨日二姊才归来,你又在宫中值宿,我怕她想不开,因此告了假。”

“她想不开?”顾绘素冷笑一声,道:“没一个省心的!”

“长姊这是说我呢,何必将阿弟也连带上。我被夫家厌弃,自己回了母家,本就颜面扫地,若连累阿弟,更无立锥之地了。”

此时顾菽已梳洗归来,听长姊之言,更是伤心,便又哭起来。

顾绘素知道这个妹妹被母亲惯坏了,十分任性,心中虽十分不喜,却耐着性子问道:“你不请自归,以后可有何打算?”

“丁氏小子背着我偷养外室,还动手打我,如此欺辱人,定不能善罢甘休!”顾菽咬牙切齿道:“长姊为我做主,莫让丁氏小子安生!”

顾绘素不觉摇头,不怒反笑,道:“你们夫妇之间鸡争鹅斗的事也不必再啰嗦,你既贪恋男子容色,又爱听甜言蜜语,便该有今天。我只问你打算如何?是教训一顿再重归于好,还是夫妇离断?”

顾菽本羞恼忿恚,大有食肉寝皮之色,听了长姊之言,忽转而茫然,怔怔半日,未有言对。

顾绘素便缓缓道:“看样子你还打算归于丁氏——我看你这样气势汹汹地回来,还以为你是要离绝呢。可是若果真不愿离断,就有不离断的闹法。你如今这样闹法,怎么回得了头?”

“长姊……我……”顾菽垂首半日,嗫喏道:“我自成婚这二年,夫婿待我也好。从前也有旁的女子意欲攀引夫婿,可他都不为所动,只以我为念。这次……”

顾绘素分明是笑着点头,眼中却含讽:“那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这次人家不‘以你为念’了?”

“这我如何得知?想必是日久生厌!”

见顾菽强词夺理,顾绘素不欲理会,又见二人情形,想必未曾进食,便令人摆饭招待,又道:“你的嫁资没带回来吧!”

顾菽听罢,百感交集,道:“我本是一时义愤,不曾想闹到这步田地,就……就什么都没拿。”

“你倒慷慨。”顾绘素道:“当初父亲怜你远嫁,举债也为你置办丰厚妆奁。丁氏当初乃落魄小子,只怕当初没少用你的嫁资吧。”

顾菽迟疑片刻,倒坦白道:“我的嫁资他自然没少用,可我这二年用嫁资生利,积攒下来,不少反多。”

顾谯听罢,道:“阿姊,你到底如何打算?若还想归丁氏,我便禀明了父亲送你回去,也趁机与我那姊夫切磋切磋,必不让他白欺负了你去。你若不愿回去,我便自去一趟邺城,为你追讨嫁资。”

顾菽本就委屈,奈何长姊不理会她的诉苦,听见顾谯之言,顿时来了精神,道:“阿弟,还是你疼姊姊。你说我一腔委屈,同谁说起呢?父亲又远在外任,我也不愿连累父母兄弟……”

顾绘素听见顾菽呜咽个没完没了,不胜其烦,沉下脸道:“哭有何用?你该静下心来,做个决断,我们才好给你谋划。一味夹缠不清,于事何益!”

顾谯也道:“我们中唯长姊善于谋断,你便听她的话,拿个主意。”

顾菽此刻却没了主意,气焰便消了,半日没说出话来。

顾绘素见她这样,恨铁不成钢,再不理会,便即起身。

顾谯来问,她也只说“姑母那里有事,我去去就回。你且带着你二姊进食,好生安慰”等语。

顾菽听见说去姑母那,慌忙道:“你可别告诉姑母去,她听见了必然忧心。”

顾绘素确知她哪里是为怕姑母忧心,不过怕姑母听说她弄成这样免不了责备,然也不说破。

她一个人也没带,独自出门去,漫无目的地行走半日,穿梭于市坊之间。到底是繁华京城,虽春寒料峭,然往来出行者接踵摩肩,一片繁华,仿佛消融了最后的寒意。

她独自在人群中踽踽而行,那早春晨光照耀下的喧嚣,是市井虽寻常的风景,昨日如此,今日如此,以后也将如此,万古不变。可是人间烟火、俗世歌哭,却似是最好的安神剂,抚平了她内外交杂的心事。她洞悉人情,见惯权力交锋,却无法平静的心,此刻竟有了从未有过的澄明空寂。

她就这样闲庭信步,无悲也无喜,不觉便到了西市。

透过林立的商肆,越过熙攘的人群,抬头远望,便见远山已隐隐透出青绿。这才恍然惊觉,日日劳形忙碌身不由己,竟不知冬去春来,时光代序。

这一刻,她无比感慨,却又无可如何,呆立于沿街的一所酒楼前,直到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顾女傅”。

她转身来看,却见来人正是别来已久的邵璟,心头不禁一震,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今日何日,竟能得遇邵元璨?这是多久不见了,不知君从何而来?”

邵璟笑着上前,行礼揖见,道:“月前从凉州归来,想起久未见顾女傅,听闻家人说女傅在此,特来相见!”

顾绘素愣了一下,却又似笑非笑地迎上他的目光,道:“眇眇之身,何德何能令矜贵的邵仲郎枉驾问存,实不敢当。”

邵璟自然听出她话中的似讥似谑,却不以为意,笑着延请她入旁边的酒肆,道:“故人难得相见,若得敬奉杯酒,或可解悬想之意。”

顾绘素听见“故人”二字,却有些刺心,然面上不露,只嫣然一笑,辞道:“如今邵仲郎军功在身,治州特著,以凉州都督之身归来,身家不同往日。陛下特下诏命,升骁骑营主将为二千石官秩,仍令使君统领。这是何等器重亲信!故人二字,实不敢当。”

“谁不知顾女傅当日沉勇冷静,坚守平乱,陛下亲开金口拣拔为御前女官,出入宫禁,得近至尊,事务冗繁,难有暇日。仆一小小外官日夜伺察,方得机会一接芳驾,哪里还能错失良机。仆已命人备好美酒,正要与女傅叙旧,幸女傅勿辞!”

顾绘素一想,他虽然这几年不在京中,然不难打听到她被选为天子身边的事。又见他难得如此下功夫与人调侃,不禁“噗嗤”笑出声来,道:“不意目无下尘的邵二也学会了这哄人的腔调,我倒要瞧瞧今日设下的什么鸿门宴?”

说罢,她也不让邵璟,率先进了酒肆,邵璟见此,笑着摇摇头,便与她同去了酒肆二楼。

一时各种珍鲜百味、美酒佳澧流水价送上来,令人应接不暇。饶是见惯场面的顾绘素也招架不住。

“就你我二人,略叙叙旧罢了。你这样,倒令我不安了。”

“女傅奉事宫禁,为王侯之家上宾,这点东西就不安了?”邵璟便说边举杯劝酒祝寿。

“倒也不是,你邵二虽然一向奢侈,可也不轻易请人。今日十分荣幸呢。”顾绘素笑了笑,与邵璟同饮。

“我自去了凉州这几年,不食京华滋味,思念的紧。今日借着请女傅之机,一解口腹之欲。既如此,更要敬女傅卮酒,一贺别后重逢之喜,二贺女傅容颜永驻,三贺女傅青云直上。”

顾绘素便随之饮酒,笑道:“看来你今日不为请我,竟是让我作陪之意。只是京中亲友遍地,怎么想起我来了?”

“虽亲友遍地,未若如女傅这样德能的。”

顾绘素却未再搭茬,忽问:“你在凉州这几年,见着郭家七娘子了?她如今怎么样了?”

邵璟并不急着回答,夹起一段醋芹,细细咀嚼,待口中饰物咽尽,方摇了摇头,道:“未曾见到。”

顾绘素本想着他会以实相告,正欲出口的话却被他这无味之语给堵了回来,半日方道:“那女子外朴内慧,忽遭摧折,的确可惜。此前梁贵人还想起她挡箭之德,问起她来。如今听说大赦名单上有她,亦是不幸中的万幸。”

邵璟忽然笑了笑,看着顾绘素,道:“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何必问我?”

顾绘素当即道:“我也是日前为天子整理尚书台的文书时偶然看到的。因想着你在河西,或许曾见过她,便请教她今日情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