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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八 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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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可是刺史府守备森严,无论如何我都进不去。”

郭霁忽然明白,原来田采是知道的,她不由问道:“你怎么……”

田采之所以是今日的田采,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她是富商之女,耳濡目染皆是益利算计、往来买卖,她经历生死患难,见惯人世之艰辛,早练就了灵敏嗅觉与洞察之明,懂得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与势谋取财富与未来。

她当然、必定会有办法知道郭霁在哪里——想到此处,郭霁便觉得自己问的多余。

田采却迎着寒风,扬起面孔,嫣然一笑,道:“郭娘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不是有心要窥探你的私事。只因那日你与我同往广成舍,有人认出了你那辆马车来自于刺史府。”

郭霁听罢自嘲道:“我乘这车许久了,自谓极其隐秘,没想到早被人窥知了。”

田采却摇摇手道:“那倒不是,察觉那辆马车的人乃是能出入刺史府的人,曾见过这辆马车。可是他并不知其中坐的是你,只是奇怪刺史的车停在院中,为何街边尚有一辆,便胡乱猜测一番。但是我在旁边听了,却知道了你的底细。但是你放心,我绝无外传。”

郭霁恍然,这样才算合情合理,便伸手去拉田采的手臂,将她拉上马车来,问道:“这样寒天冻地的,你找我何事啊?”

田采使劲搓着手在手炉上烤火,道:“我想请你见一个人,请你做一件事。当然,不能白叫你做,谢礼自是丰厚的。”

田采说得兴高采烈,可郭霁却犯了难,她此时还是官婢身份。虽然官婢入达官贵人府中成为私婢的事不在少数,若果真被察知她藏在邵璟家中,不过说个谎,推在沈偃身上,只说是沈偃送给邵璟的而邵璟并不知情。可是最怕有心人起了居心,惹起麻烦。

田采似乎也瞧出来了,热情冷淡下来,便不无遗憾似的道:“其实那人也不求你什么,不过是想让你教个女子雍都礼仪。且那人谢礼之厚令人咂舌。可惜我不懂,若我能教的话,自然回去赚那好大一笔资财。”

郭霁沉吟半日,方摇摇头道:“钱财还是其次。”

田采顿时灰心丧气地,道:“那人还说我若能说动你,她家的一年里一半的四季衣饰便交给我。若我能拿下她家的一半衣物,三年无饥馁了。”

郭霁心中一动,目光便落在田采身上,淡淡道:“到底是谁家?”

田采嗫喏半日,方道:“景芳里夏娘子那里。”

“夏娘子?”郭霁停了片刻,道:“难道是……”

见郭霁感兴趣,田采顿时神采飞扬起来,答道:“对,就是我们那一日送氅衣的琉璃娘子的母亲。可惜了,你定是因为怕人识穿了身份,躲在马车里不肯跟我进去,没见着那琉璃娘子。那琉璃年方二八,正是女子虽美的年华,容色气度俱佳,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那日盛装之下,竟将当日歌舞弹奏的数十乐伎比得黯然无光。她和那京城来的使者唤作韩侯的,端坐一处,竟是一对璧人。就连那位素来疏离冷淡的刺史,都礼赞有加,给足了风头。听说那位刺史——他既庇护你,必然你比我更知道,就连在雍都也未曾给乐籍女子如此颜面呢。”

若是郭霁不知情由的话,只怕就信了她那些关于邵璟看重琉璃的话,可是她已然知道邵璟如此刻意推重那琉璃娘子,其实是给李酉面子。

但是田采并不知道,依旧兴高采烈:“可是这琉璃再美,也是她母亲千辛万苦养出来的。她母亲夏娘子听说出身良家,然父兄获罪,她受牵连成为官婢,入了乐籍。她年轻时亦是个举世难得的美人,人称‘夏姬’,说是堪比史上的祸国美人夏姬。如今她脱颖而出,人人都尊称一声“夏娘子”了。这夏娘子性子也最是个要强的。常说什么‘羊居槛中,无非食草,终究命丧虎狼。狼行天下、虎啸山林,非血肉不食,方为兽之强者’,又说什么‘男子入朝当做相,从军当求为帅,女子尊贵当贤良相夫,女子微贱当做群芳之王’。你听听,谁有这等见识,这等豪迈?我虽破落如此,免不了屈身低头,心里却不曾服过谁,只道世上女子皆是俗脂庸粉。可是到如今,除了你,我便只服这位夏娘子,就是琉璃娘子我也只觉其美,算不得敬佩。这位夏娘子叱咤多年,如今虽比不得从前,可风情不减当年,照样周旋在凉州城中的富家男子之间,人人都要给她面子。若说容貌,她比琉璃娘子自是年老色衰,可风情与手段却非琉璃娘子所比。她新创的妆容、所采的衣饰,一旦示人,便被争相模仿。郭家阿妹,我若是能得她青眼,此后上门找我做衣饰的只怕踏破了门槛。”

郭霁想这田采果然是个能谋划,敢施为的,一面谋划着许身孟良,一面谋划着金钱资财,一时间郭霁竟不知她到底想要什么了。倒是这位夏娘子,虽是不入流的贱籍,听着倒觉慷慨不屈,是个巾帼翘楚,令人悠然神往。

“这夏娘子是个深谋远略的,嫌这凉州地界偏僻狭小,白白可惜了她女儿的好容颜,浪费了她一番心血。于是便想让琉璃娘子将来到雍都去,说如此才不辱没了。如今识得了个韩侯,虽不至有非分之想,却更觉京华人物远非徧小一隅可比的。却知这琉璃娘子别的都好,唯独当初没机会习得京华礼仪。我便说起了一位患难之交深通雍都贵家礼仪。她们便起了意,百般央凂,又许了这等好处于我。我也是实在无法了才求到你。这偏僻凉州,哪有懂雍都礼仪之人呢?”田采沉默片刻,一双娇媚的眼睛,目光流转,又如水般淌到了郭霁脸上,道:“我知道你如今身份微妙,顾及刺史,可此事自然做得隐秘,不会令人知道是刺史府的人。何况刺史嬖爱,必然不会怪罪你。你这副神情什么意思?打量我不知道呢?我既知沈司马为了你惠及于我,又亲见蓟城孟氏家的公子待你以礼,当初便猜出你必然与哪个大人物交情匪浅。那时我只是疑惑,后来又在广成舍见了那刺史,明明见到琉璃娘子天人之姿,却只推给了朝廷来的那个美男子使者。按说是个男人面对琉璃娘子那样的绝色,便不可能不动心思。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定然是因有了你。”

听得这一番说辞,郭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原来田采虽猜出了她受邵璟庇护,并不知她与邵璟真实关系。按说田采已知她是因为出身而受到故旧照拂方可保全,又见了她那日明确表示不肯为妾室的心思,但这并不妨碍田采猜测她与邵璟之间定然有男女之爱。

田采,或者世人,定然知道她是因为出身高贵而能结识邵璟,却不肯相信男女之间能够日久不生情,何况还是郭霁孤苦无依之时——在世人看来,因怜惜故旧之女而生情嬖爱才是常理。

至于郭霁的那些话——愤然不肯为妾之言,田采或许早就忘了。或者说即便还记得,也会以为是孟良的身份不配。换作出身更为高贵,职位更为显耀,且又雄姿英发的邵璟,那就另当别论了。

郭霁既知如此,便于田采的误解不再如那日愤激了。若是从前,她定然因爱惜在室女的声名而反唇相讥,如今却反而无心顾及。她心里只想着,不知那位夏娘子是何等人物。心中着实好奇,终于点了头。

“我只看你情面上去见见那位夏娘子,可未曾应许别的。”

郭霁终究谨慎,并未一口答应。可是这在田采而言,已是喜出望外。

因为她知道,这位夏娘子虽沦落贱籍,却是个有见识的,堪称当世奇女子。郭霁自然见过不少世家贵女,可未必见过这样草莽之间虽一身荆棘,却不失优雅的女子。

“那是自然,你随时可以抽身。谁敢强迫刺史看重的人啊!”

见田采仍是一味打趣,郭霁却并不理会,便支开了邵璟派来跟从的人,只教车夫驱车前往景芳里去。

那车夫诧异地瞧了一眼,终于扬起马鞭,“咻”的一声,马车便奔行在冬日午后寒风瑟瑟的空荡长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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