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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七 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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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偃忙道:“那是自然,我便在这里等着郭娘子。”

邵璟笑道:“你也别白等着了,我听秦参军说你日前与他分析凉州形势。他佩服得紧,在这里没口子地夸赞。今日是个良机,不如畅所欲言,我等洗耳恭听。”

沈偃忙谦道:“鄙薄只见,哪敢在都督面前卖弄献丑。诚如萤烛之光,不敢拟之于日月;微末泾流,望洋而心生羞惭。”

邵璟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你改了个名字,连性子也改了。说着咬文嚼字的话,也不知你是信手拈来,还是搜肠刮肚相好了来糊弄我的!”

沈偃大为窘迫,原本雪白的脸腾地红了大片,一直红到了耳根子。他羞惭惭地低下头,不待劝酒,便自饮一杯,过了许久也不好意思抬头,讪讪道:“不是当年都督说我不读书,无以立世吗?我这些年奉为圭臬,谁知都督这样笑人。”

邵璟止了笑,道:“我是说过让你读书,可没让你学这虚头巴脑的。我让你读书史,让你见心明性、智慧通达;让你读兵书,你既出身寒门,就该以军功立业。你好好的也学那些世家子的做派,高谈阔论则文质彬彬,争夺私利则盗跖饕餮,践行公事则畏首畏尾。”

沈偃被邵璟之言所激,奋然自陈,道:“自当年有幸得归都督麾下,与都督一道痛快杀敌,又与都督一道陷入危境。我出身鄙野,从饥寒死亡中杀出,自谓自己不乏勇气。可那次我也以为必死无疑而将要放弃拼杀,甚至于想着如何请降保命。然亲眼目睹都督千万人中勇往直前,明知必死而毫不退却。那之前我只是仰都督风华,而那之后我才知何谓‘勇者无惧’。后来脱险后,我又得都督亲自教导兵法。都督之言,自是奉为圭臬。都督如今责我以学世家子的做派,我不敢为自己开脱。然若以为我与世家子一样勇于私利、怯于公斗,我却不服!”

“好!这才痛快!”听罢沈偃的慷慨陈词,邵璟这才连连颔首,朗声赞道:“这才是我从前认识的江南勇士!”

沈偃将肺腑之言尽数倒出,心中畅快了许多,见邵璟称赞,又道:“都督明察,非是我学人家咬文嚼字,实在是我出身微贱,从小大字不识一个,唯是混迹街头,任性使气。直到一日遇到一个识文断字的先生,说我勇气过人,亦颇有狡黠智计,若有大志,当为英雄。若如此混日,实乃暴殄天物。我与那先生相谈数日,他为我将古之英雄事,令我心生向往。后来我才离了家乡,投军凉州。又见识了都督这样文韬武略的盖世英才,才知不识书史,几乎误我终生。况都督去后,我在凉州为人排挤,皆说我是南蛮乡佬。我不愿坐以待毙,便发奋读书,然因幼无家学,除兵法之书外,实在艰难。便结识了几个儒生,他们便说我公务冗繁,不能尽读圣贤书,便为我开了数十篇文章,各家各派都有,说是读了这几篇,亦可支应着立足于世了。”

邵璟听了,也自默然。良久亲自下席,来敬沈偃酒,沈偃慌忙躬身,连说不敢。秦冲见了,也赶忙起身,但并未上前,只站在席边相陪。

“我亦知处当今之世,君立身实难。然正因此,我有一绝大功业要奉与沈君,不知沈君可敢自取?”

“我沈偃贱命一条,背井离乡就是为博取功名,光耀门楣。死且不怕,功业自然敢取。”

“那么沈君以为今日形势,凉州该当如何?”

沈偃略作思忖,道:“驱戎、诛匪、整军、削贵、均土。”

邵璟听了,深为叹服,道:“沈君所言,正与某相合。君之所长,固在征伐。驱戎与诛匪,都可建功立业,你要取哪一样?”

沈偃听了,半日不言,良久朗声回道:“属下愿为都督前驱,尽扫戎贼!”

邵璟便问:“若令你去敦煌拒戎人,你当如何?”

沈偃是个有心人,早已深思熟虑,今日见问,不假思索,侃侃谈道:“戎人不足为惧,可惧之处,一为地方豪族把持军中文武职务,勾结戎人,养寇自肥;二为将士摸不到战功,晋升无望,于是惫懒混日,无心恋战。若我到敦煌郡去,则自带一军,先打出声威来,以振奋军心。然后夺回把持在豪族手中的军权,重新整军勒兵,剔除老弱,只留少壮,赏功罚过,日夜操练。而戎人分左右两部,其余小部落更是不计其数,各自逐利,看似来势汹汹,实在一盘散沙。届时各个击破,守土不难。而都督天纵之才,假以时日,凉州富庶强盛,我们再追亡逐北,灭掉西戎不难。”

邵璟听了,不禁抚掌激叹,回头向秦冲道:“沈参军乃当世只英雄矣!尔辈皆不如也。”

秦冲赶忙凑趣道:“沈参军之勇略,世所罕有。我原本也想着去敦煌捞这战功来着,如今闻沈君一席话,再不敢去了。”

沈偃忙道:“非如都督与秦参军所言,在下意欲拒戎于敦煌,实在因为凉州悍匪,不同寻常。他们以戈壁大漠为退路,行动如风,且各有庇护。这些年剿而不灭,实在是因为有力量剿灭他们的,不愿其灭;余者则无力剿匪,若惹了这帮神出鬼没的悍匪,妻子父母不保,乃至于亲族乡邻都要受牵连。我还要在这凉州混日子呢,岂敢惹他们?秦参军勇武无双,又非凉州本地人,尽灭他们指日可待!”

邵璟听了,对这沈偃更是刮目相看,他愿平戎患,本是因为征伐戎人功劳更巨,却以自己怯于剿匪为由,盛赞秦冲,且又将悍匪背倚大漠、勾结豪族这一关键处告知秦冲。此人非但见识高明,亦且深谙人情世故。

“既如此,我便给你一军,你去敦煌……”

邵璟正说着,忽见雕花门外,郭霁正移步欲去,便停了与沈偃之言,招手道:“可休整好了?沈参军等你好久了。”

郭霁的迟疑,不过须臾之间,待见邵璟笑容满面地向她颔首,便款款入内。

只见她薄施脂粉,口点胭脂,双眉如翠画作春山远,明眸善睐顾盼有神,鬘发如云松松挽个垂云髻,上戴摇曳树形金步摇。身披缃绮绕襟深衣,下着紫色曳地月华裙。腰间束一条素色织金束腰,将一段腰身挽系得娉娉袅袅,不盈一握。更有耳着明月之珠,臂佩琥珀之钏,腰悬羊脂白玉,足登青丝之履……

沈偃和秦冲也是从前见过她的,只是所见皆是落魄之时,今日见其盛装出现,不由愕然震惊,一时忘情,哪里顾得上行礼,只呆呆望着。

唯有邵璟把持得住,招呼命座。然心中亦暗自诧异于着意装束后的郭霁,少了几分少年女子的娟然幼态,却平添了妩媚妍丽。

郭霁似乎全然不知众人的惊讶,冉冉上前,便要一一行礼。

“今日私宴,不必拘礼。”

听见邵璟这样说,郭霁便只向堂上三人略屈膝行了揖礼,这是沈、秦二人才回过神来,当即也回了礼。

郭霁品度堂上位次,只见西面上首必是邵璟之座,座旁又一案往往是尊与主位关系亲近之人而设。另外两席,一个在北,乃次尊之座,一个在南,乃是位卑之座。这两个案上酒器食具皆已动过,显然被沈偃与秦冲各占一席。

而最东面与主位相对的,则为陪侍者之席,为最卑。

于是郭霁便立于这东边席上,等待邵璟等人入席再坐。

秦冲系今日安排宴席之人,不待邵璟说话便速速上前,虚引郭霁要到上席去。

郭霁自是不肯,到底还是邵璟发了话,这才到主位之旁的陪坐之席上去,端然垂坐。

众人归席,沈偃却犹自独立于下首,待邵璟问他为何不归席,他这才上前躬身作揖,道:“今日本是都督与郭娘子私游,在下自不该扰了驾。然在下厚颜相扰,实因日日愧怍,以至寝不得安,食不知味。沈偃不才,唯乞都督允在下自陈惭怍怀疚之请。”

一听他这刻意的雕章琢句,邵璟便十分不耐,然亦知他自是要将引咎谢罪的套路走上一遍,便也不去制止。

他当然知道沈偃此举,似在郭霁,实在自己。若不让他特意地表明了心迹,将来二人怎可能了无尘埃地、全无罅隙的彼此成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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