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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十六 教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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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为什么,郭霁明明是想再反驳他几句,可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就双手握弓,搭箭,然后手臂用力,将弓张开,就要射出。

谁知邵璟却拿起一支箭,用箭羽一头敲在她手上,道:“先等等。”

郭霁不明所以,邵璟却已走近她,用箭羽敲着她的手肘处,道:“两只手臂要抡圆——再拉满一些——再来,天上的满月什么样记得吧?”

郭霁想不到小小一张最轻的弓,拉满时两臂的力气用到尽头,竟像是精气被什么抽走了一样的空虚麻痛,她的手臂都禁不住哆嗦起来。

“别抖了。”邵璟叹了一声,又道:“看你这劲儿用的,拉个弓全身都跟着扭曲,这样又怎能射得准?马步蹲好,手臂展平、抡圆,弓要拉正。脖子别扭着,眼睛、手臂、箭羽、箭镞要直如墨线。”

郭霁一步不敢错地用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发现邵璟口中那些动作若说平日里也不是做不到,然而就因要控好弓箭,且要全身配合,一个细节也错不得而根本就做不到。

她努力了半天,觉得大概摆正了自己身体了,邵璟又用手中的箭羽轻轻放在她的箭镞上,向下压了压,紧跟着却落在她的肩上。虽只是轻轻用力,奈何此时郭霁全身紧绷,精神紧张,肩上吃了这一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力道,却犹如千斤压顶般扛不住了,手不知为何竟不听使唤了,手指再用不上力,不由地张了开来。

“嗖”地一声,那箭矢借着她适才紧紧绷住的势头,斜刺里飞了出去,弓也禁不住她的用力掌握,砰地落在地上。她呆了一呆,又不禁抬头去看,半天也没发现去了哪里,正疑惑地看着靶子,却见适才那年轻匠人忍不住悄悄笑起来,她便知道这一次定然是放了空箭。

郭霁不由疑惑地看向邵璟,邵璟从她那神色中看出她是在怀疑他所教有问题,也不理她,伸手接过匠人从她脚下拾起的弓交给她,又拿起一支羽箭递到她手中,淡淡说道:“校射之道与骑乘之道也一样,贵在心神与四肢百骸运用如一。你无法自如地把控自己的身体,自然掌控不了弓箭。我适才教你的乃是张弓发矢的外在技艺,你虽做不到,想必一一记住了。这些动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贵在样样自如,处处配合,这样做到了内外如一,身心无别,自然就能拉弓如空手展臂、运箭似肢体欠伸一样容易。天赋固然重要,熟巧才是正道。”

郭霁听了,虽情知自己做不到,却由驭马之术察知邵璟之言出自胸臆,并不半分欺瞒,她心里钦服,脸上神色也就恭敬多了。也不待他再说,自己就练习起来。

邵璟不再像方才那样详细解说,却于她精心控御身姿与弓箭之间,命她自查自省并自陈舛错之处。

然而连着数次,郭霁的动作虽然依旧僵硬,却熟练许多,只是射出的箭矢却仍旧不能中靶,还有几次根本就无法射出而掉落在地的。

郭霁不解,问道:“我从前也无人教诲,只是常看兄弟们射箭,自己便也随意玩两下,有时也能射中靶子。可为什么按照阿兄细细所教,却一次也射不中呢?”

邵璟听了,倒是半日没说话,最后方看着她幼嫩的面庞温言道:“阿兕,你是不是觉得做一件事无所着意反而会有无心插柳之功,而用心却反奋力而难以功成?”

郭霁点点头,道:“我自幼得父亲教诲,他告诉我人生于世,勤勉用意方可事功,若只浮光掠影定然一事无成。可今日事违背常理,教我难以索解。”

邵璟竟是少有的迟疑,沉吟道:“世间事确有平白无故偶然幸致的,也有费尽心机却难以顺遂的。可是那常常是因为没有历尽光阴的缘故。若假以时日,莫名的幸致终成泡影,而一尺一寸的艰难勉励总会功成。”

郭霁便笑道:“我明白了,阿兄的意思是说我功夫不到家吧。我便知道,父亲所言自然没有丝毫舛错的。”

邵璟倒是认真瞧了她一眼,也不由笑了,道:“令尊所言自然是金科玉律,不过世上事纷纷纭纭,任是什么至理之言总难一杆子揽过来的,凡事——想必总有不合常理的。”

郭霁倒也有些懵懂信服,便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道:“我和梁武的事,是你告诉梁仲郎的吧,害得我被我阿姊好一顿教训。其实,我们那日不过是偶然遇到……你不该胡乱猜测。”

见郭霁谎言说的理直气壮,邵璟不禁失笑,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说的?又如何得知令姊所知是来自梁仲郎?”

郭霁一愣,她和梁武行事极密,从不在人前露出行迹,故而二人之情无人得知。也就那日邵璟奉诏抄沫阳侯家的时候见她与梁武单独会面被看到了,若不是他,还会是谁?

“你是依据那日在你家里巷中事推知吗?”邵璟先是戏谑她,随即笑着摇头道:“你这可叫管窥蠡测,那日看见你们的并不只我一个——当时除了我手底下的人,还有禁军。这些人嘛,若论征战未必行,可是若说耳目灵通,那可是无人能及。据此判断是不是太武断了?”

郭霁却不服,道:“即便如此,他们中有几个是能和堂堂羽林中郎将说得上话的?就是其中有能说上的,未必肯多事吧。”

邵璟听了,不禁嗤的一声笑。

听听,别人未必肯多事,好像他是个多事的似的。于是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涉世不深,见事浅薄。你们那点事——”

郭霁听他不说是谁泄露她的秘密,却颇为不屑地提及“你们那点事”,想必他确知她与梁武的私情,心下又是恼又是羞,于是面上做烧,不禁低了头。

邵璟见她如此,念她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女子,也就没再多为难,只道:“你就那么笃定,世事真相皆自所见?”

郭霁心中一动,有些恍然又有些迷惑,不禁抬头等他说下去。

邵璟只得道:“你阿姊所知未必来自梁略,若梁略果然知道,也未必来自我。你们素日那些相与,也未必没有眼尖心明的。”

邵璟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的,郭霁知道他大概还不屑于向她说谎,于是恍然大悟,心思飞转,在心底筛选到底是谁察知了她与梁武之事。

正思量间,却闻不远处一人朗声道:“今日贵客满座,中郎将也不待客。仆奉家兄之命来拜会此间主人,遍寻不得踪迹,却不知中郎将在此好不逍遥。”

闻此人言,满是调侃,调侃中却又有几分认真劲儿。而那声音,郭霁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她实在没想到,如今梁家四面楚歌、岌岌可危,梁武竟还能应邀来此,话虽寥寥几句,却也听得出来没有丝毫颓废之意。

她一面心中纳罕,却又一面怦然心喜——她不得见梁武,已有好些时日了。

她回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却见高高雪原上、漠漠草野中,晨熹灿然氤氲,一个少年高高挺拔,正向这边踽踽而行。

她不禁以手遮额,迎着晨光露出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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