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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十四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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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十年,夏五月,恰值朝官休沐日,正与家人宴饮的郭朗忽被宫中宦官召唤,命他速去宫中候命。

黄氏等人不知为何诏命如此紧急,十分慌张,便欲从那宦官口中探得一二。谁知那小宦官面有难色,并不敷衍,传了令便急急忙忙离去。

自郭朗慌忙换了朝服去后,郭氏一家便俱坐立难安,黄氏派了好几起能干家仆前去打探消息皆不知具体情状。

所知道的唯有司徒王昶、司空公孙尚与侍中公孙汲父子、尚书令姜策等也同被宣召。

郭朗之妻姜氏也急了,悄悄派人到母家去打听,所得结果也不过如此。

好好的一场家宴被糟蹋了,郭芩郭霁等人也跟着惶恐。

黄氏便道:“不然请棠棣想办法打听打听吧,毕竟梁美人在宫中,总能知道些的。”

姜氏却劝道:“母亲心里虽着急,却请稍安勿躁。只怕此时非同小可,即便从梁美人处也未必打听得到。”

郭令颐也侍立在侧,此时便道:“叔母莫忧,今日宣召之人既多,只怕并非我一家之事。除我五兄长之外,皆是朝中三公及陛下亲信,如此看来并非兄长有事,只怕与东宫有关。”

黄氏一听,不觉慌乱起来,原本挺直的腰背不觉塌下来,颓然坐在席上,说不出话来。

姜氏听郭令颐说的有理,蹙眉道:“那么无论如何,你兄长作为东宫属官,脱不了要受牵连了。”

郭令颐道:“阿嫂说得有理,不过王司徒也兼任太子太傅,我兄长是太子中庶子,天子既然宣召东宫属官前去议事,便是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不宣召,那才是可怕呢。”

郭令颐虽聪敏,却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从未历经朝堂官场,黄氏与姜氏等人听了,半信半疑。然也无可奈何,只能空等着。

至日暮时分郭朗果然归来,众人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东宫之事。

原来皇太子近年来亲近方士,受了那些方士的蛊惑,日常便乱食药物比从前更甚,更兼饮酒无度,便常常做出些荒疏之行。

而如侵夺民田、颓废饮酒、酒后失德等事,天子亦早有耳闻,从前不过略敲打敲打。

谁知此次太子竟私出东宫,与几个纨绔子弟服药饮酒后,更于园林私第中聚众□□。其间太子与姬妾游船,因荡舟太猛而致落水。太子落水后伤风,却怕事发而不敢延医。

近日病势越发沉重,这才瞒不住了,到底被天子近臣打探出来报知天听。

天子听闻此等荒疏不堪之事,雷霆震怒,命宫中尚宫及内侍将船上姬妾及侍女幽禁东宫,而此次怂恿太子服药的方士也一并系狱。

便是太子——天子也未顾及他病体沉疴,收回听政议政资格,勒令于东宫省过。

其时公孙父子并姜策等人以为太子正值病中,如此重罚只怕有碍调养,便从旁劝谏也未能改变天子心意。

司徒王昶因是太傅被申斥并罚俸一年,郭朗及其余东宫属官亦被罚俸半年。

此事一出,未等过夜便传遍雍都各世家高官家中,自是人人心怀狐疑。

司徒王昶等人从宫中出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初夏天气,白日渐长,虽即将到了宫城关闭的时刻,红艳艳的斜光已然洒向青石铺成的朱雀大街。尽管这里是寻常百姓不踏足的“子城”,但晚归的各色官员们四散的身影也填补了傍晚的空寂。

甚至连附近里坊传来的呼儿唤女、相约相期,相媚相怨的种种声音,也依稀传来。

王昶站在告别的人群中间,显得鹤立鸡群。这年近七旬的天下宰执,依旧脊背挺直,表情格外严肃。夕阳照在他瘦长刚毅的脸上,却丝毫不能中和他目光中的威严,唯有被微风吹起的皓白须髯,倒显得他有了几分寻常老人的慈善柔和。

这王昶出身晋阳王氏,这些年王氏根基犹在,但在京中势力却不盛,除王昶与其独子在京中任职,一族妹在宫中被封为贵人外,余者皆在故乡。

然这王昶却凭一己之力,历经三朝,如今身为百官之首。

催人的钟声四面响起,子城的大小官员们行色匆匆,迅速散去。

谁也不曾察觉王昶此刻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因为他人前人后一向如此面目肃然。

只有当公孙尚父子上前与他揖别时,他未能及时作出反应来,众人这才察觉出他或许心情沉重。

他看了公孙尚一眼,道:“公孙司空打算怎么办?”

公孙尚长叹一声,颓然摇头:“今日之事明公也见了,我们父子与尚书令都无法劝谏陛下。如今东宫的事,历历确凿,唯有忍耐。且待天子余怒消了,再做计较。”

因司空手下的司空长史乃是言官御史之首,王昶便建议道:“司空德高望重,乃天子股肱,若能奋臂一呼,御史言官自然乐为所用。”

公孙尚忙道:“仆不过仗着天子恩宠忝列朝班,实则人微言轻,更无法左右言官。为今之计,只有等待机会我们再上书陈情,缓缓劝谏,或可有望。”

王昶见公孙尚推辞,全无一点刚性,便十分看不惯:“司空如今是真老了啊,倒沉得住气。难道君不知储君之位,天下根本,如今储位摇动,人心不知飘向何处。唯有发动言官,进言天子,迅速稳定东宫局面,才能令心怀不轨者绝望。如今一味迁延,若误了时机,难道是忘了太子妃出自你公孙氏?”

谁心怀不轨,王昶虽然没明说,但差不多就是明示了,公孙尚父子也知道是说自端午节后就滞留京城,违制不返封地的九江王。

公孙尚也知道王昶有王昶的道理,但却不喜他那教训人的语气,但王昶那人一向刚愎自用,也少不得忍耐着性子道:“储君之位如今稳固,不过略施小惩,如何说延误了时机?如今天子震怒,若此时火上浇油,只怕会适得其反。”

王昶褶皱层层、已然垂下的眼皮下忽然精光一闪,闪向公孙尚同样呈现老态的脸,似笑非笑:“下旨禁足、惩治属员,这于储君威严有损、动摇天下根本的大事,在司空看来竟是略施小惩?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司空且缓缓劝谏,吾当为天下请命。”

那王昶随即拂袖而去,公孙尚呆立当场、十分尴尬。

其时司徒府属员司徒掾卓宣在场,见此情景,便道:“司徒一心为公,言语过激,公孙司空不要计较才是。为今之计,唯有聚合力量,方可挽回大局,不可生隙。”

公孙尚点点头,道:“你该劝劝王司徒不可操之过急。”

卓宣笑道:“司空说的是,仆亦以为天子与东宫父子情深,如今不过是家翁训诫自己儿女,事情过了略劝劝就好了。怕只怕……”

一直侍立父亲身侧,未曾发言的公孙汲扫了卓宣一眼,道:“怕什么?”

卓宣目光一闪,又是一笑:“公孙侍中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如今端阳佳节已过,尚有诸王滞留京中,这才是大事。”

公孙汲不由看了卓宣一眼,没想到这司徒府的一个掾属竟有此见识,却令人不容小觑。

那卓宣却不再停留,躬身一揖,转身而去。

公孙汲看着卓宣背影,道:“想不到司徒手下竟有这等人物,平日倒是小瞧了。”

公孙尚叹道:“别看了,这人是王昶心腹,平日里王昶对他言听计从,你就别想了。”

父亲说的,公孙汲自然也知道。

本朝三公与三公级将军皆开府,司徒与司空皆置长史作副手,这长史秩一千石,已是中上层官吏,因此常常也是受天子属意之人。而其余的掾属、令史等几十人则往往是三公掌官所看重的人。

所以这卓宣是王昶心中的第一等人,向来却信任近亲,就连仅次于司徒的司徒长史都且靠后。

当然公孙尚也知道,父亲与司徒王昶自年轻时就不和,虽因为同与东宫的关系而维持表面的体面,其实一有机会就要意见不合、言语相讥。若非因为相互制衡谁也动不了谁,只怕早就你死我活了。也因此父亲对于与王昶有关的一切也都是“恨屋及乌”,对这卓宣,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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