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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十二 尺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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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述笑得伏在桌子上起不来,半日方道:“多谢阿辛提点,我明日也做个‘赋’,省下这千金可好?”

“那敢情好,就怕娘子要面子不肯。当然,咱们仲郎肯定是巴不得的,照我说,仲郎嘴上冷淡,心里却不冷。我听说,娘子出走的那些日子,仲郎在夫人面前很是维护娘子。只是娘子总也放不下面子,又不肯顺着他。要知道这男人……别的不说,就说仲郎在外面那个闵娘子,听说可会装可怜了……”

一说起仲郎那个外室,郭述便不自在起来,阿辛也觉得造次了,便赶紧住了嘴。

郭述也不好责备她,便道:“今日阿兕要来,你去问问怎么这时候了还没来”。

阿辛忙答应着,尚未起身,便有侍女报说“郭七娘子来了”,一语才了,郭霁已经进了门。

郭霁与郭述素来亲昵,也不行礼便径直来到她身边,不妨一眼瞥见素色绢帛上的话,尚未看得全,那郭述已然发现了,便忙收了交给阿辛。

郭霁便道:“阿姊小气,做了歌只管自己留着,连我都不肯给看。”

郭述笑道:“写的不好,哪好意思给你看?等我日后作了好的,定给你看。”

郭霁哼了一声便弃了这事,又转过脸笑道:“听闻梁仲郎驱敌大利,获敌无数,如此必然功成,京中女子皆羡慕阿姊嫁得英雄,我还没恭贺阿姊呢。”

郭述向她额上一点,道:“他不过托赖天恩祖德,谨守人臣本分,为天子分忧罢了。此乃分内之事,有什么好称颂的?偏偏你来插科打诨,说这些话来取笑人。”

郭霁撇撇嘴道:“我都听说了,京中的贵眷们都忙着来结交阿姊家的女眷,阿姊这些日子招待了多少人还需要我提吗?黄家、姜家自不必说,这都是我们的故旧姻亲,原来就同我们姊妹走得近。公孙家既与梁氏联姻,那也应该的。就连那萧家、袁家、景家……”

郭述忙向她摆摆手:“罢了,你别掰着指头数人头了。仕途浮沉,不过仰系君恩祖德,岂能居功自傲?取祸之道,正在于不知进退荣枯。除了亲故原本就来往,其余的我一概托病不见。便是翁父也教导自阿母以下所有娘子并姊妹们,皆要处事如常,不可傲慢待人,除必要外,更不可随意结交京中贵人。他自己也并不往来贵家权要,竟是杜门谢客的样子,近来倒十分清净。”

郭霁点头叹道:“梁家阿翁果然知止知退、洞若观火。”

“作臣子的……”郭述顿了一顿,似乎是轻描淡写道:“最紧要的恪尽职守、效力君王,若是结交些朋党倒不好了。”

郭霁听郭述说得有理,却又满是疑惑:“阿姊说得有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郭述含笑道:“你想明白什么?”

郭霁若有所思道:“阿姊既知道这些,那些曾经登高跌重的人臣岂不明白?为何又在盛时不知止损,落得惨淡收场呢?”

郭述一愣,才长叹一声,道:“明白和践行是两回事,江山社稷、权谋相争,哪一个不是千丝万缕、迷雾重重,谁又能认清什么是‘勾结朋党’,什么是‘树大根深’呢?何况,人在世上,身不由己,人算又岂能比得上天算?”

郭述说罢就着床前阳光,穿针引线,便开始闲做针线。

郭霁听了默不一语,忽想起那日梁略接走郭述后,叔父同兄弟们说的话,“郭家自追随开国太祖皇帝平定天下起,已历百又五十年矣。这一百五十年间,多少枯荣变幻,如今开国功臣中能够撑到今天的,只剩我们一家了。”

又说如今的形势,郭家也不知如何是好。

郭霁心里又是一阵茫然,难道人算在天算面前果真没有分量?他们郭氏自从起家,从未做错抉择,历来重视子弟教育、人才辈出,如今能够与东宫亲厚,怎么都是千妥万妥的,难道也会身不由己?

郭述瞧了瞧还自发呆的郭霁,淡淡一笑,道:“阿兕你别天天胡思乱想的,如今最要紧的是嫁个如意郎君,将来夫荣妻贵、琴瑟和合,比什么都好。”

郭霁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了头去帮郭述将丝线剪断,半日又道:“阿姊觉得是夫荣妻贵好呢,还是琴瑟和合好呢?”

郭述倒被问的一愣,若有所思道:“夫荣妻贵有夫荣妻贵的好,琴瑟和合有琴瑟和合的好,阿兕,你将来要哪样呢?”

郭霁本是要问郭述的,如今却反被郭述问住了,她想了想,又觉得这等问题不过实在没意思。

她将来的婚事,哪里由得了她呢?她们这些世家女,甚至天子贵女,私人情感从来都是服从于家族乃至天下大局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这样认真呢,于是她便狡黠一笑,道:“夫荣妻贵和琴瑟和合……我都要。”

郭述也笑了,摇摇头,道:“你可真敢要啊。”

说罢二人便弃了这沉重话题,又说了一回针线的事。

“这是给梁仲郎做的?”郭霁一面帮着郭述配丝线的颜色,一面问道。

郭述细细缝着衣襟,道:“嗯,他在外,我身为妻子,给他做征衣原是本分。”

郭霁听了,心下唏嘘。她这阿姊从来都待人冷淡,从新婚时与梁略虽然看着也相敬如宾、两情谐和的样子,却不知为什么就不似别的新婚夫妇缠绵亲厚、蜜里调油。

当初黄氏还对郭图说道,这郭述竟无半点新嫁娘的欢愉,想必是怪家里将她嫁于梁家是委屈了。

郭霁于是便顺口道:“梁仲郎收到阿姊寄的新衣,必然欢喜。”

“欢不欢喜的不知道,总之我如今还能给他寄征衣,也还是好的。”郭述似无心似的说了一句:“不像我母亲……”

郭述却又住了口,郭霁也不能问,心中却蓦的一跳,想起郭述和梁略因为外室闹的那样厉害——大概与她二叔父当年宠妾灭妻的事有关吧。

当初郭述的父亲、郭霁的二叔郭誉虽然是庶子,却因战功一力撑起郭家中兴。当初天子曾说“天以郭誉赞朕,合当四境治平”,对郭誉赞不绝口。

这郭誉除了是个庶子,样样都好,就只是当年曾经爱慕一个卑微女子,生下郭腾。起初还遵守尊卑嫡庶,上下有序。后来就宠爱妾室无度,令郭述之母备受冷落。

郭誉战死之前曾留下遗言,“若他日沙场征伐、未能旋踵,与嫡妻合葬,而迁郭腾之母陪葬于侧”。

然此事终未能成行,郭氏一族商议之后,以为若果真按照郭誉遗言行事,将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葬入郭氏祖坟中,有辱门楣也罢了,坏了风气为士大夫所弃,或被政敌借机攻击更是得不偿失。

此事搁置后,郭腾与族中伯叔及兄弟更是冷淡疏远。

自此郭腾子不类父,成了纨绔子弟。而郭述这个自小深得父亲钟爱并亲自教养的嫡女,虽是女儿身,却是京中嫡女的典范。

族中长辈每每提及立下赫赫战功的郭誉,都说他留下的儿子是个不肖子,女儿却不辱乃父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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