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日天朗风和,华服少年郎乘高大骏马,沐浴日光,踏过宽广而蜿蜒的河床,溅起飞扬的水花,奔驰而来,不过片时便到了郭霁等人所处的北岸。然后由远及近,面容与身姿渐渐清晰,身后一片光影绚烂从天际洒下,辉映着俊朗挺拔的身姿,比之玉树临风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风姿,令几个女子不由看得呆了。
“那俩人是谁?我倒没见过。”蔡小娘子疑惑道。
郭霁却瞧见了,便道:“一个是征虏校尉董合家的六公子,一个是幽州蓟城孟家的大公子。”
姜六娘子回头瞧着她道:“这你都认识?”
郭霁面不改色:“他们同我小弟有同窗之谊。”
姜六娘子与蔡小娘正点着头,那边永安县主已经按捺不住了:“那边打头那个是不是征北将军家的梁武?我听说那个梁武是个精于骑射的,我要同他较量一下。”
郭霁笑了笑,道:“县主若要比试,也该和乌珠若鞮比才是。若论骑射,梁四公子怎么比得上西戎的王子?”
永安县主却道:“我不和他比,咱们□□人士,和他们胡人有什么好比的?”
郭霁心道她也不是全然没有自知之明的,不禁一笑。
此时梁武等人已来了,先是给县主行了礼,随即与诸女公子厮见。其中公孙萦单独向公孙安行了子侄礼。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永安县主道。
“我们……”乌珠若鞮道:“我们在此读读书,讲论文义,有时也练习骑射。”
他这样一说,众人不觉大笑出声。
别人只笑而不言,唯有永安县主指着梁武等人笑道:“西戎王子真是说笑了,他们几个哪个是读书的?”
谁不知这几个都是有名的不学无术。像乌珠若鞮与公孙安两个自然常常一同寻欢作乐。梁武他们三个年纪小些,只不过斗鸡走狗、东游西逛罢了,然而此时既遇着了公孙他们两个,也是说不清楚了。
大约在这些女子眼中,他们都是一样的。
寒暄之后,双方便约定赛马。这次又是永安县主主意多,说要换个玩法。
“怎么玩?”公孙安问道。
“适才是我和郭七赢了她们几个,既如此你们也出两个人,咱们四个人一起比。”
“四个人同时?”
“自然不是四个人同时,那和两两比试有何不同?我们先画好赛马的圈道,于圈道限定的终线处放置新鲜花朵。四人分为两队,两两一队,一个先纵马绕一圈,射中花一朵,不得下马探取花朵,然后纵马归来,置于自己一方的盘盏内,另一个人才可出发。规定的时间内,哪一队的花最多便算哪一队赢。未能投入盘盏内的花不算数。”
别人还不怎么样,乌珠若鞮先就拍手叫好,又道:“探花时姿势丑陋的,花朵损伤的也不能算。”
众人听着有趣,也都争相称好。
又有人说:“那县主和郭七岂不吃亏?他们那边年龄既长,又都是男子。”
梁武便道:“那好办,我们一男一女为一组不就好了?”
众女狐疑起来,这样似乎有些于礼不合。便都向郭霁脸上瞧去,却见她一脸平和,并不在意的样子,也都觉得这样有趣,便都点头赞同
至于永安县主,那根本不用担心,这位天之骄女,最喜欢的大约就是离经叛道的事了。
永安县主便派了人将草野清了,又以木柱埋在土中绕上红线形成巨大圈子作为赛马之道。就是新鲜花朵也不难致,郭家的园林中自有新开的牡丹芍药,立时便有仆人采了送来。
几个小郎们也都定好了人选,他们公推骑射最好的,便乌珠若鞮和梁武。
最后以纸画字,团成团抓阄的形式定好了分组。永安县主运气出奇的好,与乌珠若鞮分为一队。
郭霁和梁武等人自然知道,这是因为负责抓阄的公孙萦悄悄作弊,因为永安县主适才说要和梁武比试的,那必然就按着公主心意。何况即便不如此,她们也会将显然更加精于骑射的乌珠若鞮与县主分到一起。
乌珠若鞮固然欢悦,永安县主却没有人预料的那样欢喜,倒是脸上平淡。
而郭霁却心中暗生欢喜,她想无论如何,梁武总要比乌珠若鞮熟悉的多,倒是输赢没什么关系。
听了公孙萦念罢抓阄的结果及赛事规则,郭霁抬头看向梁武,却见梁武刚好正在望向她,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忙将目光调开,仿佛不经意间越过他向远方看似的。
随后便是与分到的伙伴一同熟悉赛马场,乌珠若鞮与永安县主皆十分兴奋,那乌珠若鞮对这天子亲女自然极尽殷勤,二人一待公孙萦说必规则后,便相与催马奔驰起来。只见一身烈烈红衣的永安县主与金丝玄衣的高大男子双马并蹄、两人共行于碧绿草野上,彼此驰骋间,且不说花样翻新的骑术,就是单单二人的容貌,也煞是好看。
公孙安看得呆了,当即便道:“你说这西戎胡虏也真是的,远看着粗犷,仔细品一品,相貌倒是好看。”
公孙萦便抿嘴笑道:“五叔,你难道忘了,雍都善于相人的高士们都说这西戎王子生的相貌奇伟,是个不同于中原人的美男子呢。”
待永安县主他们跑了半圈了,郭霁才与梁武纵马入场。
诸女以及公孙安、董宁他们便远远做了看客,也借机相与谈论雍都异闻奇事,倒是相互间拉拢关系的好时机。
郭霁见梁武也不慌不忙,悠然驱马徐行的样子,道:“你倒是不急。”
梁武却道:“你不也不急吗?”
“急什么?”郭霁向已经跑完一圈,又在身边飞驰而过着向她打招呼的永安县主一笑,待随后紧跟的乌珠若鞮也绝尘而去后,接着道:“我倒是能赢得了县主,如果你能拿下乌珠若鞮的话……”
见她眉眼带笑,看起来自信十足,梁武却摇头叹笑:“我可赢不了他。再说……我又何必赢他?乌珠若鞮这个人,是个装孙子的高手,不如让他扬眉吐气一把。”
郭霁一愣,向正在马上耍着极高超的马术而引来众人击掌欢呼的乌珠若鞮瞧去,低声问道:“他……装孙子?”
梁武驱马凑过来,向郭霁耳边道:“他来之前可是西戎草原上最善骑射与谋略的少年‘雄鹰’呢。”
二人相谈间,永安县主与乌珠若鞮已经在起始线那里停下来向他们二人摆手了,原来试马已经结束。
梁武轻轻催马上前,跑出几步后又回头对着若有所思的郭霁,道:“你在意这输赢吗?”
郭霁对这些事向来无所谓,便摇摇头。
“我也不在意。”梁武忽然朗声笑道:“那为何不成人之美呢?”
不知为何,郭霁在眼前这恣肆不羁的少年狂态里,竟莫名地看出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来。
梁武这人固然是个浪荡少年,然而他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天资,只是他自己毫不吝惜,任意挥霍这天纵之才,偏偏无人知道罢了。
赛后数花,永安县主与乌珠若鞮险胜郭、梁二人。按照事先约定,该输了的一方出资招待众人,无论饮酒膳食还是歌舞丝竹乃至于别的欢愉乐事都要毫不吝惜才行。
梁武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岂肯小气吝啬,又嫌这里饮食粗陋,便派人立刻到他的住处请来庖厨。
“那庖厨可是我特意从渭北最有名的食肆一早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