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笙按照苏小小给的地址和时间去查看了,以他的法力,躲在暗处屏住呼吸自然是毫不费力。他不仅发现了从三皇子别院战场运回来的好几车人体器官,还跟踪着马车一路到了大皇子管辖的医馆,发现了他们正在用这些人体器官大量饲养一种蛊虫。至于蛊虫的用处,他并没有看到,但是光光那饲养池的占地面积和池子四周早已干涸发黑的陈年血迹,以及这些工人拿着长棍搅着池中沉沉浮浮的肝脏肠腔面无表情的熟练样子,都让他意识到,大皇子做这件事情绝不是从三皇子别院最近的冲突开始的。
饶是这么多年周游列国见多识广,卫笙回到住所的时候也已经魂不守舍。他以为挑起两山地区的冲突,在巴林村庄滥杀无辜的妇女儿童已经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了,原来不过是病入膏肓之下流到表面的脓液而已。怪不得梅林山庄四处挑起战争呢?难道这么多年围绕着梅林大雍大大小小的战乱,都有大皇子的医疗队在其中收割脏器?可是总也有那么稍显太平的年份,这些年份里,这么大的产业是如何维持的?最关键的是,如此大规模的饲养的究竟是何种恐怖的蛊虫,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卫笙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从深夜踱步到天明,迪氏早晨发现他不在,寻过来敲门,问他怎么了,甚至被他破天荒地吼了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从学生时代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他是苦萨学馆的优等毕业生,大雍国救灾队史上最年轻导师,最后成为苦萨学馆史上最年轻终身教职,八年前还被白乔授予梅林自由斗士勋章。这勋章并不是每年都发,宁缺勿滥,只奖给为梅林树立九州荣誉的大儒大师大将,苦萨学馆获此殊荣的教授,他是历史上第三位,也是唯一健在的一位。这勋章,如今正挂在他书桌正对面的墙上,仿佛正对着他嘲讽。
卫笙一身愤懑,无处发泄,恨不得把整个书房都砸了。去他娘的学富五车,去他娘的路见不平,他人生过了一大半,才知道他毕生的追求和洁身自好,在这座巨大的深渊面前有多可笑。这座深渊张着血盆大口,蹲坐在黑暗中等着梅林山庄这个战争机器给它喂食。在它吞吐人命的体量面前,自己每年出去游历帮助的那些灾民数量显得如此渺小和徒劳。
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他能利用自己的竞选去揭露大皇子大量收割人体器官这件事情吗?显然不行。他没有证据,去衙门报官只会自投罗网。这条产业链早就是多方势力联合起来结成的黑暗铁幕,明面上的就有百药园和梅林御用武士团参与其中,只怕背后,传音阁、鸾鸟园,乃至整个皇室和他们的产业都是知情者和深渊的守护人。或者说,大雍梅林官家,早就是深渊的一部分了。就算他要去酒楼和书局的谈话节目告发,只怕也会被当场拿下,然后被说书先生们当作“竞选压力过大致人封魔”的典型宣传一番。
他能带着手下这些年轻的学生和追随者去冲击大皇子的药馆吗?也不行。药馆守卫重重,像他这样的身手也只能漏液潜伏,悄悄去悄悄走。带着一帮学生,只怕没走到血池,就会全军覆没。而且拿不到证据贸然攻击药馆,只会更加坐实了自己疯魔的罪名,就算他的人被大皇子手下全部当场诛杀,震惊九州,公众也绝不会知道关于血池、人体器官、恐怖蛊虫的任何消息。
怎么办?
卫笙突然意识到,这个竞选对自己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甚至敦促巴林村庄尽快停火也不那么重要了,事情远比他想象地要严重得多。他以为梅林的问题是没有一个好的领导人的问题,其实呢,梅林已经深陷沼泽,正在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先想办法让她不要继续往深渊里跌吧!
他仿佛看到一个被藤曼纠缠住的人类,正在被藤曼植入身体,却还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谁来救救我!”她张开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夜空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这个人类下一步该往什么方向前进,而是先把她从藤曼的纠缠中解放出来!
带着这个视角再去看同唐和汉黎,卫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楚地看清局势:汉黎是深渊推出来的代表,而同唐是梅林山庄最后的挣扎。同唐自大粗鄙目中无人的肥厚神经,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山庄最后的生命力!
卫笙在脑海里仔细地过了一遍他记忆里读到的同唐的集会演讲,想起万劼在长老会的各种倒皇派言论和行径,又想到同唐之前的被刺背后的皇室的影子,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加入同唐,助他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