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横行了三年，来了一波又一波。第一波是最凶险的，那时候的事情苏小小还有点印象，学堂停课，姨嬢嬢一步也不许她和弟弟出门。直到大皇子的百药园研制出了特制的百效除疫汤，联合世家联盟售遍大雍国和北国，赤炎国自己的药堂也研制出了自己的除疫的药方，这场瘟疫，才渐渐停歇。又过了几年，百姓们的生活又回到了瘟疫前，很多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瘟疫的样子。连那些因为瘟疫失去了至亲的家庭，也在努力地向前看：世道不易，哪年不死人呢？不是因瘟疫死，也会因别的原因死，何必追问那么多关于瘟疫的问题，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苏小小便是一个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也不是今日才如此。父亲他们是被派去做什么了？帮助研制特效药方吗？时间对不上。阻碍瘟疫蔓延吗？阻断传染主要是武者的职责，武者失手又让医者顶上，还是母亲这种顶尖医者的单枪匹马，算什么呢？那么？苏小小心跳逐渐加速：关于这场瘟疫乃是人祸的争论当年也是喧嚣尘上，传音阁专门做了好几篇专报，还有著书。其中大部分是论证这场瘟疫乃是赤炎国自己内部试验瘟疫武器时失手导致传播，却还有一小部分，指证这场瘟疫乃是大雍国去赤炎国内传播的！

难道我的父亲母亲，便是去执行这个任务了么？苏小小确定这个思路之后，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身单力薄。这几天，她还在心里问自己另一个问题：查出真相以后呢？如果父母亲真的是为了抵抗这个深渊而死，自己还要步他们的后尘吗？以自己的微薄之力，除了落得同样被秘密处决的下场，还有第二条可能吗？

有！她想起了殷初。他在被深渊吞噬之前，选择燃烧自己，照亮这座深渊的入口。除了她，一定，一定，有很多大雍国的明眼人都看到了。这些人中或许有人为了一己私利选择成为这座深渊的一部分，但是一定会有更多人做出另一种选择：如果人人都向往成为深渊，那么这座深渊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把自己隐藏在黑暗处了。

或许我也应该想一想哪些人最容易被殷初的死触动，去接触一下。苏小小这样想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撞上桌子前的陆绍虞低头看着她的目光。

“师父，你怎么来了？”苏小小惊讶地问道，一边用手把那本关于瘟疫起源是来自大雍国的书往下面藏了藏。苏小小刚入传音阁的时候就进了陆绍虞的组，说她在传音阁里快速升迁，倒不如说是整个陆绍虞组都以旁人艳羡的目光一路高走。直到陆绍虞自己被调进了传音阁超然存在的天眼司，他手下这帮徒弟，也早就成了传音阁颇为倚重的分析师新星。有传言，等陆绍虞自己在天眼司站稳脚跟，就会把这几个徒弟一个一个都接过去；然而这陆绍虞做天眼司司使已经好几年了，也不见任何动静。

任人唯亲，拉帮结伙？师父当然不是这种人！苏小小他们最是了解和敬佩这个师父，自然也了解他的性情，这几年和师父偶尔私下聚聚，可以聊大雍国国情，也可以聊私人小事趣闻，就是从来不会谈进天眼司的门路。

“你的手怎么了？”陆绍虞眼神停在苏小小右手缠着的纱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