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明白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齐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个王爷,怎么都能有办法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况且就算是被发现又能怎么样,最严重也不过是贬为庶人,又何必要你来遭受如此劫难呢?”
“你杀了他,他还是那个文采卓然、权倾朝野、世人敬仰的丞相,”柳滢容眸色幽深,“而我要的,是整个朝堂、无数门生,无一人肯为他开口;再多亲朋好友、手足兄弟,都对他避之不及。我要他尝尽众叛亲离的滋味,我要他在史书上、百姓间,所有人都对他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这扑面而来的滔天恨意瞬间席卷了牢房内的所有人。
齐王感觉自己痛得快要窒息了。
他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仿佛只要将身子蜷缩起来,就可以缓解彼此那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哽咽道:“既如此,我也可以做到这些啊,何必要你自己、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这些呢?”
柳滢容失神了片刻,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可是阿煜,你体会过最刻骨的仇恨吗?”
颜故的视线转向柳滢容,听着她继续道:“那种贯穿全身,无时无刻不在你血液里燃烧、沸腾,让你恨不得下一瞬便化作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焰,将那个人以及他拥有的一切都慢慢地、一粒粒地烧死、碾碎,直至化为齑粉,就算自己也跟着灰飞烟灭都无所谓的仇恨。”
“我对秦明正,便是那般的仇恨。所以我不会,也不能将此事假手他人。身为他的至亲骨肉,由我来探寻他那些罪行的证据,自是比旁人轻易一些。”
“况且日后,若是被人发现他倒台的根源其实在我,他的恶名甚至还能再加深一重。人们不禁会怀疑,秦明正究竟还还犯下了何等滔天罪行,竟能让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选择与他玉石俱焚,大义灭亲呢?”
柳滢容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届时他们能说出口的、说不出口的,无数种世间最肮脏、最恶毒的猜疑,都将如潮水般涌向秦明正,让他永生永世,都别想洗刷干净。”
她出神地看着手侧的琵琶,复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齐王。
此时的他正红着眼,泪水犹如断线珍珠般不断滑落,一副心神俱碎,痛彻心扉的离魂模样。
柳滢容也情不自禁般伸出手去,拇指轻柔地摩挲过他的脸颊,拭去那些仍然温热着的泪水。
“别哭了阿煜,”柳滢容轻声哄道,“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便是不希望看见你如此模样。你生来体弱,偏又总是对我的事太过上心。我怕你知道此事后气急攻心,忧思成疾,身子更不好了该怎么办?我可还希望能看见你平平安安地活上好几十年,变成一个幸福快乐的老爷子呢。”
“那你要多信任我一些,”齐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处,“你我夫妻一体同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有办法解决的,以后有事可不许再瞒着我了。”
唐禾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你们……夫妻?什么时候……?”
柳滢容也是一惊,挣扎了数下才从齐王的怀中脱离出来。她面颊薄红,蹙眉反问道:“什么夫妻?”
“我已经和皇兄说过了,”齐王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熠熠生辉,“我的妻子不会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不会是任何什么别的人,只会是你。”
他双手握住柳滢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眼,郑重道:“我不会纳妾,更不会有什么外室,我只要你一个,就你一个。”
柳滢容闻言浑身一颤。
她尝试了几次,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来,可最后却只是垂着头苦涩道:“太晚了阿煜,没可能的。”
齐王却咧着嘴,颇为自信地拍拍胸膛:“不晚,一点都不晚。相信我德音,一定可以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虽然皇兄现在还没同意,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皇兄,不会太为难他。
况且就是皇兄告诉他,当初秦明正暗地里做的事情都是被他亲生女儿散出去的,说是让他回去好好想想这样的女子是不是真的适合做他的王妃。
柳滢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听着齐王继续道,“既然让我回去想,那便不是直接拒绝,而我立刻就想明白了。”他的面色渐渐阴郁起来,“一定是秦明正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才逼得你走上这般绝路,甚至,甚至连我都不要了……那时我们明明一年后就要成亲了!”
他懊恼道:“说来也怪我蠢,你那时日日不高兴,我还觉得,或许你是因为有了新的继母而不快。毕竟你娘去世仅仅一年秦明正就再娶新妇,没过多久又借口新夫人身体孱弱不能生育过继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孩子过来,换我我也会不高兴的。可我万万没想到,秦明正居然能做出杀害发妻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我这一年里,费尽口舌想为你保住他的性命,没想到反而是在犯蠢。”他小声嘟囔着,随即眸光大盛,“但我现在聪明了!皇兄和我讲明的那天我便立刻想到,既然你如此恨他,自然是不会想要他活着的。”
“你本已多次拒绝跟我回京,却在知道秦明正还活着之后突然改了主意,那必然是想要杀了他。因此我今日送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如愿以偿。”
柳滢容张了张嘴,但喉咙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般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齐王从腰间摸出一柄闪着冽冽寒光的匕首,兴冲冲地对她展示着:“你看,我甚至都做好了准备,以防你虽想他死但自己下不去手。这样的话,那便由我来。但方才你一把我支出去,我便全都明白了。”
他得意地昂起头:“我把门口的守卫都调走了,本来到时候是想说秦明正失了智要杀我,我被迫反击不小心弄死了他就行。不过看如今这情形……”
他环视了一圈和断壁残垣基本无甚差别的牢房,将匕首重新别回腰间:“打斗间牢房年久失修突然塌了一处,正好把他砸死也不是不行。”
“所以德音你看,我是有办法的,是个能靠得住的人,你以后多依赖我一点好不好?”齐王摇摇柳滢容的手,“我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其余的那些秦家人,都有谁曾经对你或者对你娘不好,我去把他们都杀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名字……”
“不必了。”柳滢容出声打断他。
她垂着眼,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已经够了。”
青晏眯起眼:“什么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