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不大,却是九曲回肠般的构造。
槐鸣微垂着头,跟在许明尘身后。许明尘低声问身旁的人有没有被吓到,诸如此类的问题,姑娘一一回答。
看得出有些心不在焉。
她说:“三哥,那个舒酒……你准备怎么处置?”
许明尘意外地挑眉,“处置?”
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大抵是矛盾吧。既希望舒酒能被处置,毕竟她隐约感觉她和大祭司有着一些什么关系,这让她觉得酸溜溜的;又希望她不要被处置,因为这姑娘可能是自从大祭司陨落消息传出后,唯一显现的线索了。
许明尘指尖转动着扳指,即使在黑夜里,那枚扳指水色也是极明显。他将司贡熙的神情看在眼里,只是以为那姑娘早先的淡漠模样,让她丢了面子。
是了,贡熙历来好面儿。
他继续迈开脚,不甚在意地开口:“槐鸣,你怎么看?”
槐鸣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他性子直,很不会转弯,听到城主问自己,便也没做过多思索,直接就开口了。
“若说舒小姐和秋时先生的死没关系,属下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那夜在秋苑门口,舒小姐的功力实在非寻常人可及……”
他言简意赅,客观描述了那一场悬殊之斗。
夜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转过几个弯后,一间稍矮的屋舍出现,它造型与其他无异,只是整体偏小,又孤零零架在那儿,淹在暗色里,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还是那些话,槐鸣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
“槐鸣啊……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他从袖袋里摸出那块玉牌,夹在指尖来回翻转。
槐鸣有些迟疑道:“您不是说……是浮生阁那位和老城主的一言之物吗?”
他嗤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外配合着他的声音,传来咯咯的笑。
那声音,就像两块老木头挤在一起,听上去就觉得阴森。
“后生呐,眼皮子还是太浅咯”
话音落地,关着的大门眨眼就倒了,只有巨大的声响,没有见一粒灰尘。
门槛外站着一老婆子,拄着高出自己许多的拐杖,佝偻着腰,破烂的衣衫和奇怪的味道,让她显得邋遢极了。
更别说,她咧开满口黄黑的牙。
汤阿婆将拐杖重重的往前杵,司贡熙随之颤动一下,只觉得那力道大得让地板都跟着震动,所以不是她自己要动,而是被迫的。
她这么想着,平复好呼吸后才敢抬起头,望向走进来的老婆子。说来奇怪,她并不认识这人,初见却有着莫名的害怕。
汤阿婆进门之际,眼珠转了一圈,砸砸嘴,不甚满意地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许明尘从座椅上弹起,双眼瞪圆了瞅着这毫无礼数的老太婆,可谁知他动作刚起,就被一股力量压了回去。
“我?”她咯咯地笑,拐杖随便一划拉,一侧的椅子就自己挪动到她身后,她懒得走了,就那么一屁股坐了下去,“不认得我吗?那可曾喝过这东西啊?”
她袖摆一挥,三杯酒就放在了桌上,动作快得三人根本没有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许明尘静默了半晌,才从震惊之余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是汤婆。”
他说的是肯定句。能不动声色直入黑域城主府书房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这一盏远近闻名的黄泉酒。
酒香四溢,汤阿婆笑着颔首,把身子往前够,压低了声音道:“快喝快喝,不然等那丫头寻着味儿找来,可就没你们的份儿了!”
她的话,像老家慈祥的长辈,撇除那神情和不寻常的本事。
黄泉酒被装在白瓷杯里,瓷杯边凹凸不平,看上去有些旧。
司贡熙不着痕迹蹙眉,多少有些嫌弃,迟迟不动。
“诶?这姑娘是嫌弃我老婆子?”
“怎会?”许明尘拉着司贡熙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将酒杯塞到她手里,“贡熙平日不喝酒,黄泉酒醇烈,怕是有些吓到了。”
汤阿婆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道:“喝吧,我可不会害人,你想要的,我这酒里都能给你。”她的音调带了十足的蛊惑,那犀利的眼神像是一眼就将她望穿了。
黄泉入口,灼烧着嗓子,她咳嗽了几声才舒服些,酒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擦掉了眼角的沁出的泪,她才觉得通体的舒畅,不由自主的愉快起来,似乎她心心念念的事真的马上要实现了一般。
瞬间转变的神情,没有逃过汤阿婆的眼,意料之内,不足为奇,绝大多数人喝黄泉都这样,除了那丫头。
行了行了,投路石也扔出去了,改办正事了。
她收回三个小盏,碾巴碾巴地擦干了酒渍装进口袋里,而后笑着道:“酒也喝了,那各位该付我买酒钱了。”
她摊开粗糙斑驳的手掌,掌心有两条纹路极深,指甲也变形了。
酒钱?是了,汤婆的酒可不便宜,寻常人根本喝不到。
许明尘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锭金子。
只见汤阿婆笑着摇头。
他思忖片刻,换了一个匣子,打开后是一盒子南珠。
汤阿婆又摇头。
……
一连数次,他几乎将他能想到值钱的、匹配得上这酒的物品都搬了出来,可阿婆就没有一样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