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什么又算是不好的事?
向芜的眼睛上蒙了层向内的茫然,最后选择摇头:“不是。”
闻负灯语气缓慢地问:“那你想要回去吗?”
向芜愣了一下。
不过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闻负灯所指的“闻家”,而是她工作的地方,和那个只放的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的“家”。
但她这一愣,所展示出的意味就很微妙。
闻负灯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孩是来自另一个时间的人,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只看出来面前女孩眉心微蹙,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目光很暗。
小姑娘这是心里不愿意,但不好意思说吧。
霍宇觉得这边的对话好像有点奇怪,但是老板的家事,他还是不插话为妙。
就算这个小妹妹不是闻哥的粉丝,那也算是闻哥的妹妹,闻哥还知道给人找点吃的,也算是仁至义尽。
吃完饭就该送姑娘回闻家了吧。
但是自家老板的下一句话就拐向了计划之外的地方。
闻负灯给向芜递了张纸:“我的工作,你知道吧?”
向芜一脸茫然。
很显然是不知道。
闻负灯顿了一下:“反正我一年在家的时间很少,保洁两个星期会来打扫一次。你原来家里有几口人?”
向芜接连两次发现自己就算和已知信息不符,也没任何事以后,就不再去时时刻刻想着那段凭空出现的记忆了。
“没有人。”
“没有人?”闻负灯想过,老家或许有爷爷奶奶,还有妈妈之类的。
但他完全没想到,得到的回复会是,没有人。
向芜十分理所应当的点头,不觉得这有什么凄凉。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或者说她所在的时代已经抹杀了血脉亲情的存在。
所有人都是从试管里爬出来的,生下来就注定待在哪个阶层。
她是次等公民,生下来就是学习、工作,辅助人工智能学习、工作。
在她还在研发中心的时候,有的时候她看着那些和真人几乎无差别的智能机器人,总觉得人类早晚会被自己发明出来的东西取代。
她越想越觉得没意思,越想越不明白自己的工作是在干什么。
因为她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同事认为她痴笨古怪。大概因为想的东西也不对,高层将她从研发中心调离去了气象部门。
从这个时候开始,向芜的激素水平仪时常令她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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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自己一个人生活?”闻负灯眯了下眼。他的长眼睫匿在镜框后,总将情绪遮得很好,又将他人看得很清。
很多人面对闻负灯的时候没来由心虚,就好像三言两语的试探里,他就将人看了个对穿。
“嗯。”向芜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闻负灯向后一靠,手腕搭在旁边椅背上。
“那看来不需要找人特意照顾你。”
向芜没应声,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闻负灯想象了一下向芜的成长经历,信息闭塞点好像也不难理解。他不在意:“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听到这话,向芜反应淡淡的,她住在哪里都可以。
而且她也不知道闻负灯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她作为一个十几岁女高中生住在这里有什么令人惊讶的。
但在后面偷听的霍宇吓了一跳:“啊?不、不用送人回去了啊?”
啥意思?
闻哥是不是疯了?
听到要送自己回去,向芜抬了下眼。
这个小动作仍旧被闻负灯注意到了,他说:“什么叫回闻家,那儿是人待的地方?”
霍宇噤声了。但无声腹诽:不是您自己说的要直接把人扔回老宅吗……怎么一看到小姑娘可怜就变卦了呢……
“就这样,平时不要进书房,其余地方随便。等会儿你自己挑一个房间,有什么缺的这两天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闻负灯已经雷厉风行地把这事定下来了。霍宇还在他背后灵魂出窍。
向芜平时说话很少,偶尔一讲话声音就很微弱,其实只是气虚。
但在屋里俩男人听起来就是怕生和胆怯,她看向面前矜贵的男人:“那个……怎么称呼您?”
其实因为曾经有激素水平仪存在,她似乎从没感受过恐惧的滋味。
霍宇在后面只瞧见女孩怯生生抬着眼睛看过来,声音微弱发抖。他忽然想抽自己一巴掌,刚才为啥嘴贱当着人小姑娘面说要送她走。
幸好闻哥反应快,不然就冲这小姑娘的软弱样儿,知道闻哥打一开始就想赶她走是不是当场就能哭出来?
自打有记忆就没有哭过的向芜完全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要是她知道了,估计只会陷入亘古沉默和逻辑混乱。
毕竟长这么大她只做过次人一等的人被奴役,从没作为弱势群体被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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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负灯摆了下手:“随便你。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爱叫什么叫什么,也不要一口一个‘您’。”
这话让向芜觉得很新奇。她最开始觉得自己在被人监视,所以一直在和摄像头讲话。
但闻负灯过来了,她以为这人会给自己安排点任务或者工作,但看情况似乎也没那回事。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向芜从来没听人这样说过。
而这就像是一个独立运转的世界,她无痕无迹地换了进来,顶替原本那个人,继续参与这套程序的运转似的。
但她现在还没太摸清这个环境是怎么个法则,所以还是尽量避免不要出错:“闻哥。”
她学着霍宇,叫了一声哥。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弱但发凉,像一小股流水,很细很软。
“嗯。行。”闻负灯淡淡应下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他指的是生活上,有没有什么要问的,或者是要求。
但事实上向芜是一个没有过生活的人。
她想了想,迟疑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面前的空盘子:“这个还有吗?”
她没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