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师姐今日单独来见我,也只是你自己的意向而已,师父并不知道……他没有原谅我,也不会原谅你。”
默然之后,清风的口张了张,又闭了闭,来回纠结一番话,才想出一句妥当的借口:“朗月你不用忧心,我与师父都这般了解你,怎会觉得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这其中必然有隐情,我相信师父他自有判断。”
朗月觉得好笑,他笑了笑,艰涩地道:“事到如今,师姐还想骗我么?”
“若真如此,师姐今日为何要避开仙机门其他耳目,偷偷来见我?想必,不久前在不夜市,你也是故意放走我的吧?师父想要捉拿我,而你如今行径,便是在忤逆他,师姐,我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了解师父的性情。
他做事果决,说一不二,眼中所有的事情都是黑白分明的,所谓的隐情,连你我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师父又怎会因此犹豫了决断?”
“朗月……我相信你……不会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面对朗月毫不留情的拆穿,自持冷静的清风都不自然地埋了埋高贵的头颅,咬唇迟言。
“师姐今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我相信不是只想着见见我这副模样简单吧?你有话对我说……是么?”
清风抬回脑袋,刚好同朗月那苦涩却又期盼的目光对视,无限的心虚挤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真的太过残忍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谨遵师命,帮着师父隐瞒了他太多的秘密。从前不觉得什么,因为她的念头里始终觉得,师父的决断一直都会是正确的,是不容她怀疑和抵抗的。可时间越长,她越长越大,心思越来越细腻,越来越偏心……就越发感到了这些秘密的令人心酸的背后——是对朗月心性的虐杀。
直到不久前,师父与她的那些谈话,才终于让她心底沉寂已久的不解和怀疑爆发,她终于意识到,如果再继续听由师父的决断,朗月便会越发步入无尽的深渊。而一直利用着他们师姐弟二人的师父,早就变了,他也只是个有着自我欲望的凡人,根本没有那么伟大的心境。
她想了很久很久……纠结到来到盛京的这些天里日日夜夜睡不好觉。
她拖延到了南城门血雨腥风的那日,便明白,她再没有等待的时间了。
她听说了朝廷传唤仙机门来京,捉拿叛徒朗月,以及剿灭鬼市众妖孽后。她一下冲动,便背着仙机门上下,偷偷跑来接应朗月。
鬼市和朗月之间的关系,她其实什么都不明白,但她还是冲动行事了。因为,她放不下朗月,甚至说,她对他自始至终都有某种不可名状的情愫。
她还想告诉朗月,师父这么多年来隐瞒了他的事情,从而让他赶快逃离这越陷越深的漩涡,摆脱师父和仙机门的控制。否则,很难说,朗月下次还要面临什么生死攸关之事了。
清风就这样抱着如此心情,躲着仙机门,甚至还跟白刻舟达成了协议,付出如此代价,只为赶到朗月面前,说清一切。
但当她真的看到朗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么单纯。
因为,秘密的托出,可能并不会将人直接拉出深渊,反而会让人陷入更无以复加的痛苦之中。朗月此般萧瑟情形,何以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她和朗月的性子总是相似,总以为逃避着什么,就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默默承受着压力和痛苦,让别人免受其苦。
这样的性子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朗月与萧喜相识至今,在萧喜长久的耳濡目染的感染下,这样喜爱逃避、善于伪装自我的性子都没能变化多少,更别提清风了。
朗月后来,即是在刚刚经历过不夜市后的种种打击后,这样的本性才还不容易以彻底死亡,新的观念也才得以死而后生——逃避只会给刹摩可乘之机,会让自己变成刹摩的提线木偶,在无法脱离的情绪干扰下,丢失自我,还会给别人,更是自己所重视的人,带来更多的麻烦。
不夜市便是最好的证据。
“长痛不如短痛,师姐,有时候我总会从不同的角度理解这句话。当别人身陷痛苦而无法自拔的时候,我会因为这句话,急不可耐,甚至自作主张地给他直截了当的了断。”
“可当我自己身陷痛苦的时候,我也会因为这句话,急不可耐地切断自己与别人的联系,从而拒绝外界给我的影响,并希望通过用这样自我杀死的方式,让自己消失,从而消灭一切的烦扰。
先前在沧淩城,我做出了第一种选择,尽管开头心理上的磨难重重,但却及时遏制了别人与我自己后续在心理上的压力的继续加重。
如今,我做出了第二种选择,得到的结局便是如今这副尊严散尽的模样,甚至还因此损耗了更多的精力,又让幕后黑手钻了空子,以我为引,拖累了更多的人,而我自己也差一点放弃了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朗月一边说,尽管语气平缓,却还是一边留着两行清泪。
他双眸的湿气氤氲着长睫,睫毛上沾着细微的泪珠,凄哀之色无法言说。
这让清风根本无法释然,更让她越来越愧疚。
“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师姐,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那个能很快理解我的人。长痛不如短痛,如今,我更希望你能用第一种方式对待我,逃避只会伤害你自己,更是在无形中加重旁人或是你在意之人的心痛,让他们对你失望。我不想……你变成我那样,我也不想再变回原来的那个执着于伪装自我的朗月了……”
他在强行压着自己发颤的尾声,这让他憋地心脏上要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鲜血。
清风含着泪,扶住他,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在我说完那些秘密后,让我为你疗伤。”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提条件,朗月定然不愿,因为自己的问题,而给其他人带来负担。
朗月擦了擦嘴角的血,强忍着胸腔中强烈的不适,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