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绿的酒液淋浸在方糖上,喷枪点燃方糖,酒勺上霎时绽放出幻蓝火焰。
“稍等。”乔纳昔轻扭冰桶龙头,水滴将微焦的糖块柔融进口杯里。
姜松禾眯着眼看杯中酒逐渐悬浊,电话蓦地在手中嗡嗡震起来,他瞥了眼屏幕,横扫解锁,对通话那头冷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松禾,我才从我妈那儿知道叔叔阿姨没了,你说我这兄弟当的……嗐!我要是早知道,断断不能带你上那种地方啊!这半年你,挺累的吧……”
泥浆二人组虽然17岁就因倪皓朗单飞来曼尔拆伙,但这些年联系没断,倪皓朗知道姜松禾从小被放养自生自灭,也知道他为照顾弟弟放弃高考当起奶“哥”,所以话到嘴边一个急刹。
问的是累不累,没敢问伤不伤。
姜松禾听倪皓朗零帧起手提爸妈过世的事暗自唏嘘,也没料到这狗东西会突然煽情问他累不累,一时间咽喉堵涨,鼻子发酸。
他自顾自从桌上摸过苦艾酒器倒上一杯,倒满,随后吞下辛辣,用掌心糊了一把口鼻,不容苦涩泄露一点出来。
“松禾?你怎么不说话?不会还怪我给你叫……”倪皓朗在线猴急。
“呃。”姜松禾清嗓打断,然后瞟了眼对面给出个违心的答案,“不累。”
“昂,那你也没怪我吧?”倪皓朗没完没了。
姜松禾被问得有点烦,啧了一声,叹气,又嗯了一声。
“得嘞!”倪皓朗嘿嘿一笑,又开始猴言猴语地逗屁,“你昨天没吭声儿就走了,没怪我,那就是被小妖精拐跑了呗?得亏我喝大了没去追你……”
「这货脑子里就没别的?妖精毛啊妖精?!」
“我挂了。”姜松禾嘴角抽搐自然没好气儿,说着就把电话从耳边拿远了。
“别啊!正事儿!咱这回说正事儿行不行?!”倪皓朗远去的的声音听着吱哇吱哇的。
通话计时还走着字儿,倪皓朗像在姜松禾这边插了眼,松了口气接着说:“我这不是想缓和一下尴尬气氛么!有事儿您说话,甭管啥事儿,兄弟我为你上刀削下火锅!”
「那他妈是上刀山下油锅。」
「方便就帮,为难就算了,说得像我要噶你腰子似的。」
“好了,请吧。”乔纳昔将一杯乳绿的苦艾酒推到姜松禾跟前。
“我找你其实……”姜松禾抬眼看过去,曲起指节轻敲两下桌面以示感谢,却没端起来,他点了点纯饮那杯意思说先喝完,便收回目光继续接电话,“算了不方便,我们再约见面说。”
倪皓朗耳朵比狗还灵,听出姜松禾身边有人忍不住八卦:“噢也行,欸,你现在人在哪儿呢?怎么还有男的说话?”
“怪蓝酒吧,今天……”姜松禾又扫了眼乔纳昔,不想提悲催的前情,也没提为什么身边有男的,“闲的,出来喝点儿。”
乔纳昔依旧随性,盯着冰桶一手慵懒托腮,一手五指轮敲桌面,像在给水滴落下的动态配音。
“卧槽?你在怪蓝?我说你怎么看不上我挑的妞儿,原来你是……卧槽!!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还和小妹妹?卧槽!!!那档子事儿杀伤力这么大吗?你直接转性了都?”
倪皓朗嘴里吃了连环炮一样,句句摔在姜松禾雷区上蹦迪。
姜松禾单手扶额搓揉突突跳的眉梢,紧捏杯子的那只手,指甲在杯壁外侧格楞楞地滑。
倪皓朗持续输出:“你看你又不说话……诶哟卧槽!那小妖精!是男的?!一天一宿了兄弟,这个点儿你们去怪蓝是想三……卧槽卧槽!!一直觉得你在这事儿上木,啧,走眼了,还得是你啊我的……”
姜松禾把电话挂了。
“说你!”妈呢如鲠在喉,他又想起小时候去倪皓朗家蹭饭那事,临门一脚还是咽了,他在心里默默改口。
「傻逼。」
下一杯准备就绪,上一杯却未动分毫,乔纳昔看着有些无聊,把玩着杯子问道:“你的朋友?你们像有很好的感情。”
又来了,散装瓷文。
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感情好?
这话问得不着四六,听上去别有所指似的,也许是因为乔纳昔视线直白、笑里自然带钩,也许是因为两人上一趴还在就谁是同性恋展开一番推拉。
虽然大可以将其归结为词不达意的没话找话,然后如实回答,但姜松禾就是不想接招,总觉得前面有坑。他将前半杯一饮而尽,叼烟打火,顾左右而言它:“你不喝?”
“不,我珍爱我的天赋,不喝酒,和不抽烟。”乔纳昔坦荡应对,紧跟一记温柔刀,“只陪你。”
夹烟的手一顿,过肺而出的白雾到了关口被迫调转方向。
草。
姜松禾心中窝火,点苦艾这种烈酒本是一时冲动想整整这个披着羊皮看戏的完美艺人,不料对方一句烟酒不沾只陪你,倒把他那点暗戳戳的心思衬得不是人了。
苦艾酒不愧因致幻疑云被禁百年,刚一杯下肚,姜松禾眼前开始重影儿幻视。
「这人虽然是个导师,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
「比松允也就大个六七岁?」
「松允要是有天被人逼着喝酒,我如果在……」
「当场把那人鼻梁子打折!」
……
呵呵,妈的自己揍自己。
姜松禾苦笑,违背习惯侧头吐烟,为消解那点已扼杀在摇篮里的阴暗,他端起身前乳绿的酒液,默不作声地自罚了一杯。
跟个小鬼较什么劲,这人爱喝不喝吧。
接下来两人分工明确,一个殷勤地烧糖递酒,一个随顺地续杯引酌,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气氛看上去颇为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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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姜松禾有点醉了,此前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已经松散,额发也垂落几缕。
插满烟头的烟灰缸旁,酒器腹中空空,女巫透明的脸上看不清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