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胸口又开始痛起来，混沌的思维被劈开，腐朽般的手指颤动一瞬。

只是……他现在好像能依靠的，也只有这只小女鬼了。

宋别叙张开嘴，他想跟竹西说他很茫然，想问她他现在应该怎么办。第一个音节出口的时候，他看见少女背后漂浮着的那颗光球。

它悬浮空中不断地变化形体，通体散发着柔和无暇的白色光芒。

——这绝无可能是这个世间的造物。

它跟随在竹西身后，却停在那道玻璃门后，宋别叙想起临死前它冷漠庄严的声音，脑中生出荒谬的情绪。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宋别叙！你怎么了！”竹西焦急地跑过去，却在他面前被一堵透明的空气墙挡住。

宋别叙看着在空气墙那边敲打的竹西，她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身影开始若隐若现。

就像他书房里的父亲那样。

所以……连你，也是假的吗？

疼痛蚀骨，宋别叙低下头，他的手上捂住的不是伤口，而是逸散的代码。

原来我也是假的。

不需要求神问卜，这一刻他为自己解开那注签——

他的存在，毫无意义。

轰然之间，玻璃门猛烈炸开，尸体、别墅、花园……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摇晃，门外的光线消失，黑幕彻底笼罩这个世界。

海水和地裂呼啸而来，宋别叙阖上眼放任自己向后倒去，身后是无垠可怖的黑暗深渊，滚动的岩浆泵出。

“宋别叙！”

一声尖叫，有道身影快速冲过来跟随他一起跳下来。

竹西伸手要去拉住宋别叙，“宋别叙！不可以！回来！”

宋别叙睁开眼，少女从上空向自己坠落，她的发丝被强烈的风刮到身后，固执地向自己伸着手，眼里是令他心惊的坚定。

好像不拉住他，哪怕跟着他死去也无所畏惧。

宋别叙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来？”

“宋别叙你这个笨蛋——！你在干什么？！你是在找死吗？！！！”竹西对着宋别叙大喊。

“……”

“宋别叙，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假的，是不是觉得你的人生也是假的，是不是又在觉得自己没有意义了？”

“……”

“没关系的宋别叙，没关系的，你听我说，假的又怎么样？只要活着就有意义，只要活着就会有解决办法的！”

“现在这样，活着还有意义吗？”

竹西在呼啸的风和撕裂的岩浆海水里终于抓住宋别叙的手，她死死拽着他，笃定地道：“有的，当然有！你以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会看到真实的世界，我向你保证宋别叙！”

其实并不完全像她所说的那样。

他从小无所欲，无所求，哪怕是关于意义也并也太大无所谓。过去的人生断在了今天，正好世界看起来也像是要毁灭了的样子，那他断在今天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

在这天地倾覆间他的小女鬼像一道光义无反顾地向他奔赴而来。

纷飞的衣摆扬起，心脏因疼痛而剧烈地鼓动起来。

他反客为主地包裹住竹西的手，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

宋别叙将竹西拢在怀中，两人像天地间最后一束流星以极快的速度从黑暗中划过。

坠落间他轻声问。

“那你会陪着我吗？”

“……”

他似是听懂了什么，泄出一声温和的笑：“没关系，我会去找你的。”

这是他的小女鬼。

就算是假的又怎样，哪怕是假的，他也会找到她，让她履行她做下的保证。

他的视线与遥远处的光球直直对视。

他会找到她。

他怀中的少女渐渐化为光絮流散走，她消失前附在他耳边留下一句。

“我等你。”

光芒全部消失，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宋别叙站在交界地的废墟里。

死寂的世间，唯有他脚下那丛残垣断壁里生出的昙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一生漂泊的韦伯灵魂短暂停靠此处。

他弯下腰，轻轻抚了抚那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