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遇接替唐简在雁门的事务,他把粮草从匈奴那边抢了回来,盐没有寻到,便抢了牛羊。
一些事情被安排下去,一些事情被他握在手里,一些事情依然由唐简处理。
这一忙,就忙到了夏日。
夏日到是闲暇下来,蝉鸣声中,他开始给人写信。
——他从来都是不耐烦写信的,故此书刀已刮去竹简一层,案上落了层灰。
旁边的冰盘散发寒气,给人研的琴已经研好,琴弦也已经做好,只差把琴弦安上去。他仰面倒下去,雁门这边这几年安稳不少,城中已经开始繁华起来。
云中被他从匈奴那边夺回大半,袁氏那边……钟遇抽出一封信来,在等他的回信。
……袁基公子问,可否愿意为袁氏麾下,可举为太原郡守。
回信已经写好了,钟遇没有拒绝的道理,也不是第一次给袁氏打工了。
——就是不知道袁基公子想要把他派到哪边,不过有袁氏做靠山,以后就不需要忧心粮草和军备了。
……可是阿简的女兵要怎么办呢?
钟遇收编周围的山贼,兵马已经收编好,过些时候,他就要离开雁门,去太原。
……去太原那边,大概是要并入袁绍那一块,之后很长一段时候就不会有心力去夺回被匈奴占据的地方了。
——太原比起并州其他地方来瞧,可真的是一个好地方。
他不可能将阿简一个人留在雁门——雁门抵挡匈奴进攻已经很久,如今的阿简恐怕没有那个心力。
“不期。”一人从旁边来,衣袖间带起繁复的香气,“不要这样躺在冰盆旁边,你如今的身体不好。”
钟遇没有起身,荀彧在他旁边端坐下,两人就如此听着蝉鸣,一时间静默无言。
明明是喜事,荀彧的面上确也瞧不出多少的喜意。
“我在害怕,不期。”荀彧开口道,“明明设想过,后来发现你们母家女孩子生育很艰难,就开始害怕。”
“阿简受伤的时候,我甚至松了一口气,心想要是我们两个喜欢孩子了可以从旁枝过继一个孩子来养着。”
“……我也在害怕。”钟遇开口道,“而且那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不,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时期,好像无论怎么算,都不会有一个好时候。”
“是啊。这整个天下,都不公平。”荀彧叹息。
钟遇说出自己的期许,“乱世早点结束,然后制定公平的规则,这样孩子生活的话,也会好很多吧。”
荀彧问他,“不期,你觉得世界公平吗?”
“不公平。”钟遇仰面躺在地上没有起来,“但是也没有坏到一切都需要毁灭的地步。毁灭一切是没有用的,只是把弱小的一方拖入更深的炼狱。”
“你好像通透了很多。”
“人不通透一点,我现在灵魂还在傩中,肉身还泡在血池子里面呢。”
“傩真的是神奇的能力。这是你给他研的琴吗?”荀彧目光看向研了大半的琴,还有案上的竹片,语带笑意询问。
“嗯。我们在一起了。”钟遇直起身子坐起来,手在膝盖上撑着自己的脸,“那真的是,固执又没有多少良心的美人啊。”
“你比郭嘉和贾诩坦诚。阿语知道吗?”
“美人在我脖子上抵着金簪,不全盘告知阿语,文若你就得做好准备吃我的席面了。”
“代价呢?”
“嗯?”
“代价如何?我不信那位学弟是不求回报的好性子。”
“……遇一生都搭进去了。不过不亏,那位美人的一辈子也搭遇这浪荡子身上了。”
“好坦诚啊。不期。”
“勾心斗角那是和外人的,在熟悉的人面前还勾心斗角的……那人生也太累了吧。”钟遇又躺下来,在地上翻滚一圈,滚到了桌案边上,“文若,你和阿简是怎么写信的?”
荀彧让开一些让他滚的地方更宽敞,“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要给美人写信。落笔半晌,写的如何都不满意。”钟遇又滚到荀彧旁边,“想要去见人吧,又怕让他分了心神。”
荀彧低下头打趣他,“你对阿语可没有这样踌躇。”
“因为只有责任,没有喜爱吧。”钟遇轻易说出口,“我和阿语在一起……大概还不会有现在自在。”
“……自在啊。”
“嗯?”
“我这边觉得你要么用傩过去寻找周瑜学弟,要么现在就有一封写好了的信在他旁边手上。”
“嗯?”钟遇疑惑抬眉,“为什么?”
“我和阿简每月都会通信至少三封。”荀彧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有时候太忙信就不会拆开了瞧,但是一直都有。”
“……你们到底在写什么啊?”钟遇真心实意的疑惑发问。
“想到什么写什么。”荀彧道,“去吧,别在这地上滚了。地板已经很干净,换身衣服去见人,别蹭的人家一身灰。”
“我在这里,你也难得闲暇。不去见他,难道还等着他千里迢迢从江东跑并州雁门来见你一面?”
钟遇躺在地板上瞧着荀彧的眼睛,发出惊叹,“文若你好会。”
他从地板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去吩咐侍从烧水洗漱,又唤人去点香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