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故事三
好些时候未曾见师弟。
讨董的时候倒也见过匆匆几面,可惜时候实在短暂。
师弟近些时候有些奇怪。
以前的时候便是隔了一层雾,如今并州再见,这层雾反而更加浓厚了。
“师兄。”钟遇坐在案前,他抬起头来问,“你会记得我吗?”
“?”我疑惑,“师弟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当然会记得你。”
“那就很好了。”钟遇今日穿了一身靛青,我瞧着实在眼熟的紧,“师弟,你这身衣服?”
“公瑾的。”钟遇唤那人唤的着实亲切。
我听着打趣,“看来我们隐鸢阁当中,唯有师弟良缘将近啊。”
“良缘吗?”钟遇朝我歪了歪头,“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希望以后师兄不要责怪我才好。”
“师兄见过张邈了吧?”钟遇提起张邈,“我也有一个局,不过,这个局有点不太一样。”
“哦?”我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师弟不妨说来听听。”
……此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师弟的袖子——是周瑜的,大概装不下什么东西吧,我真的有点害怕啊。
“师兄可知水中花,镜中月?”钟遇问我,他那双宛如碎冰的眸子里面情绪有些许的惆怅,却也很快的散去。
“我的局,要弄乱水,也要打破镜。”钟遇道,“只是我不知,殿下又能记得我这水中花,镜中月多少。”
“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静默一会,着实听不出,还是选择直白问他。
“殿下。”他又开始唤我殿下了,每次唤我殿下,都是一些正事。而现在,我不太清楚还有什么值得我这位师弟在并不算正经的场合唤我殿下。
“我有一计,殿下可听过就忘了,也可记得清楚。”
“如今举孝廉、推举成官在日久过后必会成为弊端。此计名为科举,我知道此计提出可能太早,但是请殿下务必早做打算。”
“……听听。”
“通过考试选举人才。武将可通过武艺,文官可通过才华。如同辟雍考核,不过这场考核,考校的是天下人。”
钟遇整理衣冠,走到我面前,对我端正坐下。
我起身想要躲开,但身体却被定在他面前,极其稳定的,受了他一拜。
……是野心。
我几乎可以听见心脏在为这个计谋狂跳,血液在翻涌,再结合前些时候师弟和广陵合作的印刷术、造纸术——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师弟。”我的喉咙艰难的挤出这两个字,“这是一把双刃剑。”
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压制心头狂跳的野心,我开口问他,“你要选择站在我这边吗?”
“……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钟遇起身来端正坐好,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我只是水中花,镜中月。”
“何况。”钟遇朝我笑了一下,那笑依然是熟悉是温和,“依照殿下的聪慧,刚刚也说了,这是一把双刃剑。”
“用的好,对世家犹如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便可轻松瓦解。用的不好,遇……可不愿意当晁错。”
晁错,汉景帝时期的御史大夫,向帝王献计削藩,却引发诸侯以清君侧的名义叛乱,最后被景帝下令腰斩。
我心头冷下来,“师弟这是试探我?”
“是。”钟遇承认的大大方方,“殿下。我是一个谋士。”
“那师弟你的局呢?不是说要和我说说吗?”
“局是时刻在改变的。”钟遇说了好像没有说,“要是有缘,殿下大概会再遇我一局,要是无缘,殿下如今这局,便已经是我的终局。”
“殿下。您可以的。”钟遇道。
阳光撒在他的白发上,那身靛青的外袍仿佛成为了将他束缚的密不透风的茧,而他需要撕碎它。
我瞧着他,言语在嘴边打了好几个旋,可是却也什么都说不出。
——我着实不太清楚钟遇的局,也不太清楚钟遇这个人。
明明感觉很近了,却感觉更远了。
“我们不提这个局吧,说点轻松的。”钟遇开口时又带上了笑意,“师兄,桃花招惹几朵啦?”
“……”我一下子无语住了,一下子从幕后黑手的气质变成八卦达人,师弟,你好歹装一下。
“不多,也就几朵。”我开口回答,又问他,“惹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如果是世家公子,你软着点语气给他点保证,不过世家公子大多很有脾气,小心点说,别惹恼人了让人一头撞死。”
我心中记下。
“如果是老实的下属,唔,我没有和下属谈感情的兴趣,很容易得罪人然后翻车。”钟遇靠上后面的屏风。
“说要点。”我敲敲案子示意他快点说,“我们师门中唯一有情感经历的就是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当初在西蜀差点被人抢去成亲的事情说出去!”
“天尊……没有成功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好歹是名草有主的。”
钟遇拢了拢外袍,他靠在屏风上,袖子里面抽出一支烟斗,就着旁边的灯架点燃。
烟草的气味飘散出来,我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灵河花做的烟草。”钟遇解释道,“你和你那副官……啧,没有前途。”
“哪儿没有前途了?依照你的看法,我和谁在一起会有前途?”我笑看着他。
“目前的几朵我瞧不出。”钟遇摇头,“不过师兄喜欢便是,反正依照师兄的手段,把人迷的神魂颠倒,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笑了笑,“感情的事情谁说的准。”
“优秀的人会被人青睐,本就是常理之中。”钟遇吸了一口烟,偏头吐出烟雾,他的脖颈露出一片。
我看见血色的裂缝从他脖颈处贯穿。
“师弟?!”我喊他。
“小事。”钟遇轻飘飘的道,“当年我上隐鸢阁,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
“我要用这一件身躯干一件事。”钟遇挑起烟斗,他笑起来,很温和,“我还没有和他们说再见,我还没有和他们坦白……故此,我会努力回去。”
“他骗了我。”钟遇对我说,那双眼睛里,我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恨,也没有其他的波动。
“殿下。”他朝我凑过来,很轻柔的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出的话带着叹息,“他很累了,我也是。替我和他说一声吧,对不起。”
靛青的外袍甩出一段柔和的弧度,他捂住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