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退下,院中唯有他们两人。
钟遇今日不曾带剑于身。
“你提醒的太隐晦了。”袁遗在钟遇面前道,“我当时没有听出来。”
“公子当时想要杀我,自然不会细听我的言语。我的提醒也并无多少好意,至少公子如今,不出我所料。”
钟遇抚摸着琴,温和而恰到好处的笑。
“笑的和我那个堂弟一模一样——令人恶心。”袁遗抱着琵琶,说的话却很是不客气。
“袁基公子可不会这样说的直白。”钟遇失笑,“袁遗公子想要山阳……也不看看如今山阳是谁的?”
“我可以把济阴给你。”袁遗放下琵琶,脸上很是认真。
“济阴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钟遇摇摇头,“公子把济阴给我,我可是会和陈留太守打起来的。公子为何不去济阴呢,那儿可以重新开始。”
“那你为什么不去济阴呢?张邈奈何不了你不是吗?而你也不过重新开始。”袁遗好心建议。
“我在山阳已经两年。”钟遇指尖从琴上划过,发出悦耳的声响,“我不走,公子奈何不了我……而且袁氏公子要是如此冷人心肠,可让我寒心啊。”
“别不识抬举。”袁遗冷笑,“你没有必要为我那好堂弟卖命——他推了不少袁绍袁术的事情给你吧?”
“袁氏族老中,对于两位公子不满的人大有人在。”钟遇转头说起其他,“公子是要争一争,还是退一退?”
“自然是争一争。”袁遗回答的毫不犹豫。
“公子不适合。”钟遇说出的话让人出乎意料,琵琶发出刺耳的声响,钟遇却自顾自的说下去,“我虽年少……但看人还是看的比较清楚的——公子走不下去。但是袁基公子走的下去。”
“你凭什么觉得我走不下去?!”
“公子问出来了。”钟遇神色极其的淡,那双碎冰一样眸子抬起眼来,袁遗便看见几乎冷漠的情感——
极其的冷。
“袁遗公子。”这位提前从辟雍毕业的百年奇才如此唤,“公子对于权势并不看重,心中的野心也没有达到不择手段的程度……袁基公子比您更合适在这起风的时候带着袁氏走下去。”
“山阳并非属于袁基公子,也不属于袁术公子。我投于袁氏门下,而非袁氏家仆。”钟轻轻放琴于膝上,“袁遗公子……您知道袁基公子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回怎么动作吗?”
长剑横于钟遇脖颈。
而钟遇坦然自若的弹琴。
“他会怎么说?”
袁遗好奇。
钟遇轻抬指间,袖子中滑下一只笔,反手握住,袁遗剑欲划过钟遇的脖颈,笔尖却已经击过剑锋,直直抵上了他的脖颈。
“袁基公子会说‘不期说的不错。’”柔软的笔尖抚摸上袁遗的脖颈,钟不期的语气温和,“然后我们各自相安无事。”
“在下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钟遇轻叹,“我还以为公子会更加聪明一些,比如袁基公子,他知道我的武力之后可不会随意见我。”
他退后几步,脸带笑意,“公子往济阴去吧,我愿意给公子行一个方便。”
他指间笔旋转,明明是一只普通的毛笔,却硬生生有种刀尖在指间飞旋的美感。
“我若是还要山阳呢?”袁遗继续问。
钟遇指间笔微停,他仿佛是思索了一阵,才道,“公子如果不取山阳,遇不介意日后为公子友。生死危急之刻,遇此处尚可安身——公子就当遇欠公子一个人情如何?”
说的可真的是漂亮极了。
袁遗虽冷笑着想,却答,“好。”
钟不期的人情很难还,但如果钟不期欠人人情,还的时候也绝对会妥帖。
杀身之仇就这样被钟遇轻轻放下,他带着温和的笑,笔滑入袖间。
“你觉得钟氏如何?”袁遗抱着琵琶,钟遇抱着琴,两人都没有急着要走。
“不如何。和一般的世家并无区别。”钟遇弹出几个音来,“公子对钟氏感兴趣?”
“只是觉得能养出你的世家绝对会鸡飞狗跳。”袁遗也弹出几个音来,刚好和钟遇的音和上,“不想多说?”
“和我说起荀氏我倒是颇多言语,但是要是说起钟氏……和大多数的世家可并无太多区别。”钟遇笑笑,“我可不太想去夺什么家族的权……有些人啊,老了就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可惜了……他们只会在时代的浪潮里粉身碎骨。别在意那些老人家,毕竟他们的脑子已经死板了。”
“你弟弟?”袁遗想起钟遇的情报。
“已经送往辟雍了。”钟遇弯起眼睛,“托陈老师和小荀老师的福。钟氏不愿又如何?他们朝中已经没有人了。”
他琴音静下,袁遗抱起琵琶,“送客。”
袁氏长公子啊……钟遇站起身,他背后的白发散落下来,他抱着琴。
“你又能撑多久?”
袁遗在他背后问他。
“撑到还完公子的人情,可没有问题。”钟遇垂头轻笑,“公子如今启程去济阴,我尚可为公子一番筹谋。为袁氏打工……诸位公子,也不能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