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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韩光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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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光姬未回头,她的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半晌,道:“他们......他们明知我有了身孕,让我骑马,孩子......没保住。”

寒风起,人已去,风中留下的残音未绝。

他们是谁?

韩光姬自不是一开始就被送到石勒身边的,在石季龙搜罗刘赵贵女送入襄国之前,她先为乱军所掳,又被石季龙部将所得,羯人兵匪知她为刘赵王妃,又岂会任她生下这个孩子?

她的遭遇用一句话短短揭过,刘长嫣却痛若剜心。

只是刘长嫣没想到,韩光姬竟会那么快就死去了,她身困宫闱,是在两个月后寻张豺为她打探韩光姬消息时才知道的。

那日后,韩光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万念皆灰只留一念,但她是没再想过死的。她与刘袭这多年的爱恨纠葛尚未了结,便是生不如死,她也要等着再见他一面、。

可刘长嫣和韩光姬皆没想到,她入东宫竟是踏上了绝路。

太子邃惯来渔色无度,莫说东宫宫人女伶皆遭其淫遍,路遇貌美女娘,便是臣子之妇与出家女尼,亦掳掠□□无法无天。他不止荒淫,更为残忍。

方入秋,正逢太子邃生辰,其于东宫召诸弟及宗室、大臣宴饮。宴中,有人赞东宫舞姬貌美,若汉武李夫人,一笑倾城。

太子邃笑说:“美人就是美人,便是不笑也是美的。”

河间王宣与他一贯面和心不和,见太子得意模样,笑说:“这要是日日拉着马一般的长脸,便是十分美也只剩半分了。”

太子邃就时常爱拉着脸,闻言,脸立即就拉了下来,河间王宣简直憋笑。他的反应更激怒了太子邃,太子邃心生一计,不怒反笑,“二弟见识愈发短了,岂不知真正的美人何须笑意作配,前日父王赐孤一佳人,可谓冷若霜雪,便是冻若僵尸亦是美貌倾城。”他话里话外令人胆寒,随机大手一挥,“去取美人头颅来赏!”

众人不由面露惊骇之色,羯人早先茹毛饮血逐水草而居,吃个把人肉不足为奇,自中原战乱,征战中吃人者也数见不鲜,只是砍人头颅作欣赏者却不多。太子邃好装饰美姬人所共知,但将美姬头颅割放在盘中传人观赏,委实令人吃不下去饭,河间王宣都有些恶心了,不过太子邃就是故意恶心他的,河间王宣全程装得视若无物。

当日于东宫所宴宾客,有几位刘赵降臣与秦雍大族中人,见那美姬头颅,心内委实觉得残忍,有一人不禁暗自询问了添酒服侍之人这美姬的来历,待知道后,不禁一颗心凉到了心底。

此女......此女竟是故赵王妃?

这人的心尚未凉透,太子邃已命人烹美姬之肉分与宾客共食,多数人骇然不敢进,但座上太子邃进用颇香,其余人又能如何?

太子邃还亲让河间王宣,“二弟莫要客气,尝尝,味道甚是鲜美!”他说着又夹了一筷子放入自己口中。

河间王宣冷笑,令近卫梁犊捧盏上前,梁犊目不转睛望着手中那一盏肉羹,不禁一股难言的愤怒和森凉涌上心头,他垂下双眼,木然呈给了石宣。

正午日头正起,无尽寒凉却浸透了刘长嫣的心肺,她的十指指尖深深掐进掌肉,已经渗出血来。

信婉跪在榻前,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恨不能杀石氏父子而后快,偏这时,宫人来报杜昭仪有请,信婉猩红的眼睛怒瞪向那宫人,正要发作,刘长嫣按住了她,她放缓气息,说道:“回你们昭仪,吾这便来。”

她起身更衣,说道:“走吧,机会就在眼前。”

信婉不解。

她冷笑,“命人去请襄阳公主进趟宫吧!”

杜珠病情好转,处境却未改善,每逢琅琊公主进宫,她便将刘长嫣一同请去宫中用膳,戏码一如往常。

至晚琅琊公主离去,刘长嫣也适时告辞,同长乐公主一起送琅琊公主出宫,姊妹二人许是受了母亲影响,亦将缓和之事寄希望于刘长嫣身上。

刘长嫣轻轻避过,转头便夸赞起杜珠教养的儿女懂事起来,两位公主皆是秉性贤淑,对于河间王宣和乐安王韬更是不吝夸赞,尤其河间王宣年纪轻轻便统兵之能不凡,她屡次听主上夸赞云云。

莫说年幼的长乐公主,便是琅琊公主都不禁觉得,胞兄河间王宣沙场英勇得父王信重,一贯宠信便不输太子,乐安王韬活泼聪颖,自幼也不比郑王后的幼子齐王遵少得父王欢心。至于她姐妹二人,除了嫡庶之别,自小在父王身前,也不比郑王后所出的太原公主和晋阳公主差什么。阿娘受难,自有她兄妹几人可为阿娘解难,何须阿娘一再隐忍?又何须指望无子无基的刘夫人?

三人说着话,正出西甬道便遇上了进宫的襄阳公主。

襄阳公主一身素服,正是为丈夫服丧之期,整个人较之先前清瘦了一大圈,她是特地进宫来探望杜珠的。幼时,杜珠曾奉命照看过她几日,二人情分虽不深,面上总是过得去的。

琅琊公主与长乐公主见其进宫不由心生暖热。襄国公主虽序齿第三,但因是元配所出长女,依规矩,弟妹们皆要称一声“长姊”的,但素日里二人也不过随着郑樱桃所出儿女称一声“三姊”罢了,今日见她在杜珠落难时刻前来,忙声声唤着“长姊”热切见礼。

襄阳公主只淡淡点了点头,又向刘长嫣行过礼便直接过去了杜珠宫里。

这份疏离在刘长嫣意料之中,却令琅琊公主心内百感交集。

襄阳公主肯来探望杜珠,并不等于待杜珠所出的子女有什么感情。她少时孤苦,于府中并无地位,时郑樱桃跋扈,连带起其所出的太原公主与晋阳公主皆性情张扬。姊妹们养在一处,少不得有些高低之争,襄阳公主事事皆排在郑樱桃二女之后,故弟妹们皆对其不是十分尊敬,连带琅琊公主等人亦有轻视之心。

那时的琅琊公主或许是少不更事,或许是为向郑樱桃及其二女示好以求立足之地,也或许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位孤女无依的长姊,造成了她对长姊的怠慢。少时种种复杂的机心,皆化作现下难言的愧怍。

她的神情尽收刘长嫣眼底,她淡淡一笑只做不知,望着襄阳公主离去的方向一声叹息,同情又怜惜,“襄阳公主当是重情重义,教人感佩。”

余者,她未多言,琅琊公主和长乐公主却顿生兔死狐悲之感。长姊作为元出长女,如今唯有的也只剩重情重义了。可在这邺宫中,重情重义又有何用?不依然是被郑氏踩在脚下,不依然是落得如今的下场?她二人自小受疼宠长大,不明白长姊的艰难,却不是不知道她这些年的处境,正是因为知道,故更惧怕步其后尘。高高在云端里的人,比泥泞中人更惧怕泥泞。

当晚,琅琊公主就亲去了河间王宣府上。

此事本只是一场小小的后宫之争,但其发展纵之深、横之广实非时人所料。

古楚国大夫宋玉《风赋》有言: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石季龙登位后的诸子内乱就起于这么一场小小的后宫之争。

河间王韬论品性,实在算不得十分人物,相反,其心胸狭隘,阴险嗜杀,与一贯残暴的石季龙和太子邃不愧为亲父子、亲兄弟。当听胞妹琅琊公主诉说了母亲杜珠连日所受委屈后,河间王宣当即大怒,寻即要进宫面见父王申诉,幸被琅琊公主与长史劝了下来,方未将事情闹大。

河间王宣并非十分的孝子,不然不会在琅琊公主相告后才知道母亲情形,他会这般大怒多是因为此事触动了他内心那根敏感的弦。他与太子邃年纪相仿,自幼皆随在石季龙身侧习武受教,二人彼此相憎,暗中较劲,他自问能力不逊太子邃,可在大位面前,他却要处处屈居太子邃之下,这让从小就看太子邃不顺眼的河间王宣憋闷许久,如今受此恶气,他如何能忍?

不能忍归不能忍,但在冷静过后,河间王宣深思了长史的话:“太子虽跋扈,毕竟为太子,王后纵跋扈,毕竟为殿下嫡母啊!殿下倘入宫僭告,恐为主上降下不孝不敬之罪!”

石宣冷嗤,“终有一日,孤与母妃必以身代此母子二人!”

石宣接下来的动作刘长嫣不知,但她偶有听闻太子邃屡于前朝受斥,河间王宣、乐安王韬愈得石季龙欢心之事。

消息都已经能传入她耳中了,乱局还会远吗?

太子邃深嫉恨兄弟二人,屡于东宫发作,郑樱桃的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恐其行差踏错,影响储位,再无暇顾及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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