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艳雪做不成生意,只得忍气吞声,每日自己默默地清理门前的红漆、脏字。
但那小头目仍然没有放过她。
到了后来,甚至不断有人在她的门前叫骂要钱,称他是楚艳雪过往的“恩客”,曾在她身上一掷千金,为她家财散尽,如今她傍上了财主,发了大财,怎么也该吐出点来!
事态发展至此,楚艳雪的过往便如何也藏不住了。
而在这过往之外,加诸于她身上真真假假的污名,也如她门口的红漆一般,再也洗不清了。
不仅周围的商家知道了她曾是做什么的,她费劲心力一个个发展起来,韩大少朋友之外的客人们也逐渐知道了,从此再不登门。
毕竟,谁愿意把一件婊子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呢?
楚艳雪的客人越来越少,她为了店铺花光了所有的钱,再也支撑不下去,只得歇业关了门。
听完柳掌柜讲述,陶菁在一旁嘟哝着“可怜”,小百合却只觉她身体里的血液越发冰冷。
不只是为了楚艳雪,同样是为了她自己。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她和陶菁去询问的那些店家会是那种态度——并不是因为他们与楚艳雪有过什么矛盾或者冲突,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她们和楚艳雪来自一个地方,是和她一样的人。
就算小百合把她身体里的血液流尽,指天立誓她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也抹不消他们怀疑的目光。
她是多么的天真!
她以为她的跳舞只是跳舞。以为只要她问心无愧,别人就无闲话可说。以为只要离开舞厅,她的过往就能归于过去,一笔勾销。
假如有朝一日,她真的在某处开了一个小店,谁又能保证,与楚艳雪一样的事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在恍惚中,小百合听见陶菁问道:“可是,韩大少毕竟和她好过一场,听楚艳雪过得这么凄惨,居然也不来帮帮她?”
柳掌柜嘲讽地一笑:“他忙着讨好他的新欢呢,哪还想得起楚艳雪?”
陶菁唏嘘片刻,又道:“那楚艳雪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韩大少还给她买过一栋小洋楼呢,现在还在吗?还是已经卖掉了?”
柳掌柜摇了摇头,道:“早就被收回去了。早在韩大少刚开始追女学生的时候,他的原配夫人就拿着一张房契把楚艳雪赶出去了。也不知道一开始给楚艳雪的就是假房契,还是他夫人找人重新做了一张。”
“什么?这也太……”
柳掌柜的回答显然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陶菁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词来。
柳掌柜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偶然听见我的客人聊天,似乎洋楼的事也不是韩大少本人授意的。据说他的夫人告诉他,是楚艳雪自己要走,拿了一笔钱把洋楼卖回给了她。韩大少前阵子还来了这边一趟,问了我们周围的人,确认她是真的走了,才坐车离开。”
小百合听出她话中的矛盾,微微皱眉道:“可是,照你这么说,楚艳雪手里的房契就该是真的了?不然,他的夫人何必这么骗他?”
柳掌柜又轻蔑地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买一栋洋楼说起来简单,除了选房子的环节,之后哪一个步骤会是那位韩大少自己去办的?他的管家、仆人,卖房的中介,□□的文员,谁知道这里边有没有他夫人的人?况且,就算楚艳雪的房契是真的,韩大少夫人手里的,难道就一定是假的吗?”
陶菁疑惑地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个房子,还能有两张房契不成?”
小百合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白了,房契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张纸而已。一张纸,加上几个签字,几个公章,如此而已。
楚艳雪房契上有的,韩夫人的房契上未必没有。如果真的对簿公堂,能够决定洋楼最终归属的,依旧是人。而失去了韩大少支持的楚艳雪,又如何斗得过出身名门的韩夫人?
想必她本人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吭一声地从洋楼里搬了出去。
柳掌柜没有回答陶菁的问题,只微笑着摇了摇头。
小百合转而问道:“请问柳掌柜,你知道楚艳雪现在在哪里吗?”
柳掌柜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她和我告别的时候,好像说是要去投奔她的哥哥。至于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了。”
小百合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她还有亲人可以投奔。
柳掌柜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道:“好了,我知道的关于楚艳雪的事就这么多了。你们再在这多坐会儿吧!随时找人添水,慢慢吃!”
便往屏风外走去。
小百合叫住她:“柳掌柜!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为什么对我们……对楚艳雪这么好?”
柳掌柜站住脚:“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我今天心情好,想跟人说说故事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