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认识了她之后,哪怕身边环肥燕瘦,他不是也从未与别的舞女跳舞,哪怕分给她们一眼吗?
他是一心看着她的。
而且,就算这舞厅里诸多虚情假意,楚艳雪……她不就做到了吗?
她做到了,为何别人就不行?
况且,比起那位韩大少,谭荣名甚至尚未婚配。现在的先生小姐们都讲究自由恋爱,或许……
小百合收回心思。
前一晚谭荣名大醉而归,若她没有猜错,他今晚必定会再来找她。现在她要做的,该是好好梳妆才是。
果然,入夜不久,霓虹灯才刚刚亮起,谭荣名就捧着一束花来了。
今晚的舞台没有表演,他不需要再在舞台下等她。
这时候来的人尚且不多,舞厅里回荡着的音乐轻柔而又动听,仿佛正合让人互诉衷肠。
谭荣名把手搭在小百合的腰间,温柔地带着她慢慢转圈,一边歉然地道:“抱歉,昨天实在不得不应酬,冷落你了。”
小百合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坐在旁边听你们说话,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谭荣名没有说话,只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小百合歪头道:“你们昨晚说的那种药,真的有那般厉害?”
谭荣名微微一笑,道:“你知道这世上其实有许多小生物,是肉眼看不见的吗?”
小百合仰起头,静静地听着。
这其实是她在舞女生涯中颇为喜爱的一部分。
她的客人里有着各行各业的人,而除了风月之外,他们总要对她说话——他们的学业,他们的事业,他们的知识和见闻。尽管不无炫耀的成分,她仍能学到不少东西。
小百合听着谭荣名对她解释人为何会发烧、感染,又听他讲起那名字古怪的药是如何将人治愈,确定他全都讲完了,眨巴眨巴眼睛,道:“真神奇。谭大哥你知道得可真多!”
谭荣名一摆手,道:“这算什么!”他话音刚落,正赶上一曲结束,两人停住脚。他转而问道,“对了,昨天我带给你的东西,你拆开看了吗?现在还在后台吗?”
小百合如实地答了,他便道:“那正好,我也不想让人分享我送你的礼物。走,我去你家里教你,该怎么用它!”
于是,小百合向张妈妈报了出台,又托人告诉孙老三今晚不必等她,两人便叫了一台黄包车往小百合的公寓去。
这是谭荣名第一次去小百合家。小百合原以为他会评论一番她的公寓是多么老旧狭小,甚至提出要为她在别处另租一间,他却什么也没说。她不由对此心中感激。
这公寓虽又小又旧,但毕竟是在上海,角落里是有电插座的。
谭荣名将收音机插上,又一个个教她机器上的旋钮都是什么。调谐旋钮、音量旋钮、音调旋钮、波段选择开关,小百合将它们一一记下。
谭荣名帮她找到两个电台,又握着她的手旋转旋钮,直到有清晰的人声从“沙沙”的噪音中传出,随着他们的转动愈发清晰。
小百合不由发出一声欢呼:“我也找到了!”
谭荣名微笑地看着她,眼神专注,专注得小百合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与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小百合才猛然惊觉,谭荣名的脸在慢慢靠近,此时离她只有一掌之遥。
她慌忙撇开头。
她这一撇开头,谭荣名也仿佛从某种莫名的氛围中蓦然惊醒,匆忙撤身后退:“抱歉,是我唐突了。刚刚我一时情难自禁……”
小百合赶忙摇头:“没有,没事……”
谭荣名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孤男寡女,待到太晚毕竟不妥,我先走了。”
小百合也随他起身:“那我送你!”
谭荣名道:“不必。记在张妈妈那里的时间你无需在意,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歇罢!我先走了。”说着,没有一丝犹豫地迈出了房门。
小百合抓起外套追了出去,追到楼底,又目送他坐着黄包车远去,才慢慢地上楼回了家。
此时为时尚早,离她本来的休息时间还有很长时间,小百合竟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她百无聊赖、心不在焉地调弄着收音机。说是在听,其实更多的心思倒放在了刚才的事上。
她知道舞厅里有的舞女是另有一番事业的,可她不是其中之一。
除了在舞场跳舞之外,她的所有行为都发乎情,止乎礼。
谭荣名是知道的。
可是……她依然忍不住踌躇。
谭荣名会不会觉得刚刚的拒绝伤了他的尊严,再也不来找她?
他会不会觉得,其实小百合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一般的客人,所有的礼物、精力和时间都是枉费心机?
能收到的电台总共只有那么几个,交替的人声和沙沙声不久就变得惹人厌烦。
小百合心烦意乱,将旋钮一扭到底,正要关掉,突然听到噪声中忽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女声。
那女声时大时小,似乎比其他几个电台更难以听清。
她说道:“北京,这里是天梯一号,我们已安全抵达火星空间站,收到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