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孽畜虽是不死金身,但侧颈最为薄弱,届时仔细看准了,可不要手抖。”
芙蕖夫人做梦也不会料到,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有了下手的机会,且居然还是彭侯自己送上来的。
……
刚刚杀过人的法器被递到楼小禾手里,彭侯强迫她握住,旋即手把手地,将凤仙霹雳火对准了他的侧颈。
“好孩子,手别抖。”他贴心地叮咛,语声较之芙蕖夫人,更为切切。
他的每一声“好孩子”,都叫楼小禾悚然。
这是个疯子,她想。
“你身后那个人,背了数不清的血债,死有余辜。至于我……你看清楚,我是谁?”
“天、天君。”
她现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看似强烈的勇气,是多么不堪一击。
空气中汹涌的血腥味像养料,滋养着胸中的恐惧,野草般疯长。
彭侯那不笑时也微微翘起的唇角,此时弯成一弦新月,他轻轻地摇头,“叫我名字。”
“……彭侯。”
“不错,我是彭侯,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你方才口口声声说心悦我,不也一样想我死?我给你机会,你不要叫我失望。”
声音真好听啊,将冰冷残忍的疯言疯语,轻声细语道来,宛如缠绵的情话。
禁锢在腕间的手掌好似铁钳,只要轻轻一用力,便能粉碎她的骨头。
可这太无趣,魔头只醉心于玩弄猎物的恐惧。
“乖,动手。”
语气始终温柔,似诱哄,又似催促。
楼小禾没有动,她的四肢此刻已然麻木,全无知觉,一丝一毫也动不得。
倏地,脸侧一热,彭侯的掌心贴上来,指腹细细摩挲她的眼底,“哭什么。”
语声似在叹息,“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美……”
楼小禾此刻方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那这样好不好……”他似乎耐心极了,循循善诱,“我先来。”
楼小禾手里一空。
隔着婆娑泪眼,她看见,碧光流转的凤仙霹雳火,被彭侯握着,近在咫尺地抵在鼻尖。
轰然巨响里,一朵翠生生的花,在楼小禾被泪水浸得晶亮的眸底勃然怒放。
她感到眼前一点点黑下去,意识渐渐模糊,却有一个声音,霸道,且不可理喻地道:“不许晕。”
而更不可理喻的是,楼小禾脑子里一个激灵,竟真就转瞬清醒过来。
“……”小红啊小红,你坏事做尽。
回过神时,那烫手的山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轮到你了。”
男人唇角含笑,微微一偏头,将修长的侧颈袒露在她面前,神色间的期盼和愉悦,好似在等待一个浪漫的亲吻。
他说话时的语气简直称得上雀跃,楼小禾忽然深刻地意识到——
“一个小游戏。”
是了,这个人,此时此地,确凿抱着纯粹且盎然的游戏精神,在与她……玩。
只是在玩,这就是一个游戏,有趣,刺激。
楼小禾那不知所踪的勇气像一抔死灰,霎时间因愤怒和不甘而熊熊地复燃。
不就是玩么,好啊,她奉陪。
楼小禾毫不犹豫地捏爆了手里的烫山芋。
说实话,此刻,她脑中空空,只觉得爽快,平生所未有过的爽快。
而她似乎与对面那个疯子,至少在这一刻,是感同身受的:不做人的感觉,实在很不赖。
但这种美妙的感受太短暂了,楼小禾猝不及防地,看见对面人血肉横飞的尸首。
那张俊美的脸庞在自己眼前瞬间被击穿,皮开肉绽,四分五裂。
耳边嗡鸣声尖锐凄厉,她的神智被一片血色摧残得破碎零落,视野沉沉地暗下来,直至完全没入死寂的昏夜。
*
从很小的时候起,楼小禾就深受娘亲“不要靠近男人”这一至理名言的熏陶,与此同时,也不耽误她混在男人堆里,假小子一样长大。
犬奴们睡觉时都是大通铺,男人大半拉,女人小半拉,井水不犯河水。
洗澡时也一样,男的泡一汤,女的泡一汤,各用各的洗澡水。
自打从娘胎里出来,楼小禾泡的,就是男汤,每次洗澡,都和一群大老爷们儿坦诚相见,但从来没有人发现:她是个异类。
这个事,说来话有点长,因缘际会,须追溯到许多年前,那时,她尚未出生,娘亲也未遭遇上姓阮的一家,甚至还未被掳至凤麟洲……
话说那年,娘亲遇上一位贵人,对方能预知天命,断人祸福。
贵人道:“你将来育有一女,天资聪颖,心性慈悯。奈何命舛福薄,十八岁那年,要历一遭生关死劫,凶险异常。”